\"下车接受检查!\"宪兵队的刺刀捅进积雪,翻搅出泥泞的冰碴。程墨白盯着站台灯柱上自己的档案照,照片里南京警备厅的徽章泛着油光,仿佛命运在嘲弄这个精心伪造的\"程墨白\"身份。他摸到西装内袋的樱花牌香烟盒——那是昨夜从关东军情报官尸体上扒来的战利品。
突然,货厢铁门被宪兵踹开,暴风雪裹着煤油灯的光柱卷进来。程墨白就地一滚,冻硬的煤块在铁皮上刮出刺耳鸣响。他反手将试管塞进通风管道,翡翠液体在零下三十度的寒气里泛起幽光,如同父亲临终瞳孔里的火焰。
\"举双手出来!\"
程墨白扯开染血的绷带,枪管上的冰霜在掌心融成水膜。他摸出樱花牌烟盒甩向车顶,金属撞击声混着日语咒骂在车厢炸开。趁宪兵举枪扫射的瞬间,他踩着车厢接缝处的冰棱纵身一跃,冻僵的指尖勾住站台顶棚的钢架。
刺刀挑开车顶积雪时,程墨白正悬在宪兵们头顶。他咬开最后一颗血样胶囊含在舌下,粘稠的血清混着雪水渗进牙缝。下方传来犬吠般的日语喝令,探照灯柱扫过钢架上的冰晶,折射出七彩光斑晃得日军睁不开眼。
当第一颗子弹擦着钢架迸出火花时,程墨白已经顺着排水管滑到站台下。他摸出冻粘的手枪顶住火绒盒,体温融化枪油的瞬间扣动扳机。闷响惊飞寒鸦,站台尽头的油罐车突然爆开冲天火柱,灼热的汽浪掀翻宪兵队的摩托车。
混乱中,程墨白贴着城墙根狂奔。试管在通风管道里随着列车震动微微发烫,那些金色微粒正顺着他的血脉流向心脏。奉天城飘摇的探照灯下,他忽然想起父亲实验室里那株在血皿中舒展的菌类,暗绿色的菌丝缠绕着\"程氏基因\"的标签,如同命运早已写好的密码。
奉天城西的\"安本内科诊所\"蜷缩在两条里弄夹缝中,褪色的樟木招牌像块风干的肝脏,日文片假名在龟裂的漆皮下若隐若现。程墨白踩着及膝积雪走近时,发现门框右侧第三道裂纹里嵌着半截生锈的解剖刀,刀刃上凝结着暗褐色的血渍,在暮色中泛着金属的冷光。
窗框积着三指厚的灰,玻璃裂痕如蛛网般蔓延,其中一块碎玻璃上沾着缕焦黑的发丝。程墨白单膝跪在雪地里,军装裤膝头磨出的破洞渗进冰碴,刺痛感混着门槛下银杏叶的脆响。那片金黄的叶脉间凝着紫黑色血痂,叶脉纹路竟与父亲临终前掌心的针孔排列暗合。
他摘下羊皮手套,指尖触到门缝边缘的蜡封——是安本家的蛇纹家徽。撬开铜锁时,铁锈簌簌落在雪地上,如同黑红色的血珠。门轴发出垂死般的呻吟,霉味混着福尔马林的气息扑面而来,墙上泛碱的解剖图在余晖中泛着青绿,图中神经血管如同活体般微微蠕动。
诊疗室地板上散落着成捆的日文病历,纸页间夹着发黄的肺叶标本。程墨白踩碎一片玻璃器皿,残存的绿色菌斑在冻裂的试管内壁绘出诡异图腾。忽然,他瞥见药柜最上层摆着个青铜香炉,炉壁镂空处积着半凝固的暗红蜡油,形状恰似关东军密码本上的加密符号。
后堂传来冰棱坠地的脆响,程墨白贴墙挪步时,军靴跟碾碎满地玻璃管。手术台铁架蒙着白布,布纹间渗出褐色的斑渍,空气中漂浮着细微的孢子,落在程墨白颈侧伤口处,竟让他想起父亲实验室里那株嗜血的绿色菌类。当他的手电光束扫过药柜底层时,一叠泛黄的照片赫然出现:穿白大褂的安本教授站在731部队标志前,手中试管里的菌液,正与程墨白怀中那支闪着相同的幽光。
程墨白后颈汗毛倒竖的瞬间,手术台白布下突然渗出暗绿水渍,在地面蜿蜒出蛇形痕迹。拐杖敲击声在解剖室回荡,老人残缺的身影被夕阳拉得老长,在褪色的骨骼挂图上投下鬼魅般的轮廓。
\"程君可知道……你父亲最后研究的是什么?\"安本枯枝般的手指抚过钥匙齿痕,铜锈簌簌落在雪堆,\"不是细菌,是……记忆。\"他残缺的裤管在寒风里飘荡,露出机械义肢的钢骨,接缝处凝结着紫黑色血痂——正是程墨白在731部队档案里见过的实验编号。
铜钥匙突然发烫,程墨白掌心的枪茧被灼出青烟。他这才发现钥匙柄端刻着微小的篆文:\"贰月叁日酉时正\"。手术台铁架发出吱呀呻吟,白布下的绿水渍正以每小时三厘米的速度向药柜蔓延,霉斑在玻璃器皿上勾勒出关东军细菌弹的剖面图。
\"令尊用菌株改造了记忆载体。\"安本眼罩下的疤痕突然抽搐,机械义肢发出齿轮咬合的咔嗒声,\"这把钥匙能打开……\"他残缺的左腿突然痉挛,雪地里的机械关节迸出火花,照亮药柜顶层那摞泛黄的解剖照片——每张照片里的尸体左肩,都纹着与程墨白虎口相同的蛇形胎记。
铜钥匙突然发出蜂鸣,程墨白怀中的试管开始共振,翡翠色菌液泛起密集气泡。他瞥见安本和服领口露出的半截项链,坠盒上的蛇纹家徽竟与他刚撬开的铜锁纹路完全吻合,而徽章背面蚀刻着三个血字:\"程氏子\"。
松本教授用铜钥匙拧开铁皮箱时,积年的铁锈簌簌落在程墨白沾雪的靴尖。煤油灯在地下室阴冷空气中爆出细密的灯花,照亮箱底凝结的暗褐色血渍——那是早年实验事故留下的痕迹。泛黄的实验记录封面上,父亲的字迹被药水洇染得模糊不清,唯有\"特别研究\"的红戳在昏黄光线下触目惊心。
\"昭和十年十二月二十四日,奉天医学院七名学生被强制征用……\"安本沙哑的嗓音在地下室回荡,程墨白注意到他残缺的裤管在寒风里微微颤动,义肢钢骨与皮革接缝处结着厚厚的盐霜。记录册里夹着张明远被俘时的登记照,背后用铅笔写着\"基因样本异常,需隔离观察\",字迹被水渍晕染得难以辨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