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银戒里的年轮
深秋的阳光穿过“猫与灯塔”工作室的彩绘玻璃,在地板上投下斑斓的光影。苏蝶跪在工作台前打磨银条,牛仔围裙上沾着细小的银屑,发尾用根皮筋束着,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墙上的石英钟——指针指向下午三点,正是庄浩去医院取最后一份复查报告的时间。
“误诊”蹲在她脚边,爪子扒拉着散落的银屑,脖子上的贝壳项圈叮当作响。工作台上摊着设计稿,两枚素圈戒指的草图旁写着:“用误诊期剩下的药瓶玻璃,嵌在戒圈内侧。”玻璃碎片被磨成了细小的星屑,在阳光下闪着幽蓝的光。
门铃突然响起时,苏蝶的银剪差点划破手指。庄浩推开门,肩上落着梧桐叶,手里攥着的复查报告被捏得发皱——“各项指标正常”的字样在阳光下格外清晰。他看着工作台中央用红丝绒垫着的戒指,喉结滚动着说不出话。
“医生怎么说?”苏蝶站起来,银剪掉在地上发出轻响。阳光穿过她身后的彩绘玻璃,把她的影子投在戒指上,像给素圈镀上了层彩虹。
“说……可以不用再复查了。”庄浩的声音带着颤抖,复查报告飘落在地,被“误诊”踩出几个银印。他走近工作台,看到戒圈内侧刻着的小字:“2022.5.20-永远”——那是他确诊的日子,也是苏蝶第一次在他化疗后,偷偷塞给他巧克力的日子。
“这是用你上次住院剩下的药瓶做的,”苏蝶拿起男款戒指,玻璃星屑在戒圈内侧闪烁,“本来想找工匠做,后来觉得……自己刻更有意义。”
银戒的内侧并不光滑,甚至有些刻歪的痕迹,却正好贴合庄浩的指节。他想起误诊期她在厨房偷偷哭红的眼睛,想起灯塔下她踮脚吻他时发间的海风,忽然把戒指套在无名指上,玻璃星屑贴着皮肤,传来微凉的触感。
“苏蝶,”他声音沙哑,“其实我也准备了……”
他从口袋里摸出个丝绒盒子,里面是两枚一模一样的素圈,戒圈外侧用极细的纹路刻着水母触须,内侧嵌着误诊期最后一次复查报告的纸纤维——被他小心地磨成了薄如蝉翼的片,在光线下透出淡蓝。
“我找了古籍修复师,”庄浩把女款戒指戴在苏蝶手上,“她说纸纤维能保存千年。”
戒指戴上的瞬间,苏蝶忽然笑了。阳光穿过彩绘玻璃,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投下斑斓的光影,水母触须的纹路里卡着细小的银屑,像永远不会散去的星屑。“误诊”跳上工作台,爪子按在两枚戒指中间,贝壳项圈的影子正好落在“2022.5.20”的刻字上。
“你知道为什么要做素圈吗?”苏蝶用指尖摩挲他戒指上的玻璃星屑,“因为素圈没有起点和终点,就像我们……”
“就像我们走过的路,”庄浩打断她,吻落在她戒指上的水母纹路上,“误诊不是起点,康复也不是终点,我们要一直走下去。”
工作室的彩绘玻璃上,画着灯塔和翻涌的海浪,那是庄浩康复后亲手画的。此刻阳光透过玻璃,把海浪的纹路投在戒指上,让水母触须的刻痕里,仿佛真的有光在流动。苏蝶想起确诊那天,庄浩在医院楼梯间攥紧的ct单,纸角被捏得发皱,而现在,那些褶皱变成了戒指里的纸纤维,永远贴着他们的皮肤。
“上次野吹,”庄浩忽然说,“你说想在戒指里刻‘劫后余生’,现在怎么改成水母了?”
“因为水母没有心脏,”苏蝶看着戒指内侧的玻璃星屑,“但它们会发光,就像我们……就算被戳破过,也能自己长出光来。”
窗外的梧桐叶又落了几片,在地板上堆成金黄的毯。三只猫挤在工作台下,煤球的爪子搭在庄浩的皮鞋上,大橘的尾巴卷着苏蝶的裤脚。庄浩拿起桌上的银剪,在两枚戒指的内侧又刻了道痕——不是字,而是三道交缠的弧线,像极了“误诊”摇尾巴的形状。
“这样就算戴旧了,”他放下银剪,指尖沾着银屑,“也能摸到我们的猫。”
苏蝶笑出声,眼泪却落在戒指上,把玻璃星屑洗得更亮。她想起灯塔下的吻、病房里的烛光、野炊时的篝火,还有无数个戴着口罩去复查的清晨——现在这些都变成了戒指里的纹路,永远跟着他们的呼吸起伏。
“明天去领证吧,”庄浩忽然说,“就戴这对戒指。”
“可是我们已经领证了呀?”苏蝶愣住,阳光穿过彩绘玻璃,在她戒指上的水母触须间跳跃。
“再领一次,”庄浩握住她的手,两枚戒指的玻璃星屑和纸纤维在光线下交辉,“这次从误诊那天开始算,算我们‘第二次生命’的结婚证。”
“误诊”忽然跳起来,爪子拍在两枚戒指上,贝壳项圈的影子正好盖住了“永远”两个字。工作室的彩绘玻璃上,灯塔的光永远亮着,海浪永远翻涌,就像他们戒指里的年轮,把苦难和幸福都刻成了,再也分不开的纹。
傍晚关店时,苏蝶把戒指盒放在彩绘玻璃前,阳光透过玻璃,让戒指里的玻璃星屑和纸纤维发出幽蓝的光。庄浩锁好门,看到她蹲在地上给三只猫戴小铃铛,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戒指上的水母触须纹路,在地面投下细碎的光。
“庄浩,”她忽然抬头,夕阳在她瞳孔里碎成金鳞,“你说这戒指能戴多久?”
“戴到我们老得啃不动排骨,”庄浩走过去,帮她系好“误诊”的铃铛,“戴到三只猫变成老爷爷老奶奶,戴到……”
“戴到玻璃星屑和纸纤维都长成我们的骨头。”苏蝶替他说完,举起戴着戒指的手,夕阳穿过指缝,让水母触须的刻痕里,溢出真正的光。
而那些曾以为永远无法摆脱的阴影,终究在这对用苦难磨成的戒指里,在彼此交握的掌心里,变成了比钻石更坚硬的东西——是经历过生死的懂得,是把病痛熬成星光的勇气,是“一生只此一对”的,再也分不开的,名为“我们”的永恒。
银戒里的年轮还在生长,就像他们的故事,在误诊的岔路口拐了个弯,却终究走到了,有彼此、有猫、有满室星光的,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