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笛声,由远及近,像一把锋利的剃刀,瞬间刮破了清晨七点的宁静。
三辆警车以品字形封死了苏明玥临时落脚的旧式公寓楼出口,车顶的红蓝光无声旋转,将一张无形的天网笼罩下来。
带队的民警姓王,经验老道,一个手势下,两名年轻警员一左一右控制住唯一的楼梯口。
他亲自上前,叩响了那扇斑驳的木门,声音沉稳而有力:“苏明玥女士,我们是市局刑侦支队。接到报案,你涉嫌非法限制他人人身自由,请配合我们调查。”
门内毫无动静。
王警官皱了皱眉,对身旁的同事示意,后者心领神会地打开了胸前的执法记录仪。
然而,就在他按下录制键的瞬间,那块小小的屏幕并没有亮起熟悉的红色录制指示灯,反而自动亮屏,毫无征兆地开始播放一段视频。
画面里,一个叫阿阮的小女孩,正坐在光线昏暗的房间里。
她小小的手指攥着一支炭笔,指着素描本上一栋被火焰吞噬的房子,晶莹的泪珠滚滚滑落,无声地砸在画纸上。
紧接着,她颤抖着画下了一串歪歪扭扭的数字,像某种神秘的坐标。
王警官的瞳孔骤然收缩。
画面一转,变成了一本厨房记账本的扫描件。
那是老秦的笔迹,每一笔都粗粝有力,记录着每日蔬菜的进出,但在某些特定日期的旁边,却用红笔标注着奇怪的符号和重量——“冻品,-18°c,72KG”。
这个重量,与失踪者周宁的体重惊人地吻合。
紧接着,是周宁那张触目惊心的血书照片,血指印清晰可见。
最后,画面定格在一张冷库的热感影像图上,在无数冰冷的蓝色区域中,一个微弱的人形热源散发着代表生命的橙红色光芒。
证据链,以一种超越常规的方式,完整、冰冷、且无可辩驳地呈现在执法记录仪的屏幕上。
空气仿佛凝固了,几个民警面面相觑,脸上的职业性严肃被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惊所取代。
这已经不是一起简单的非法拘禁案,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指向某个巨大黑幕的无声控诉。
王警官沉默了足足半分钟,他看了一眼那扇依旧紧闭的门,缓缓抬手,做了一个收队的手势。
三辆警车来时悄无声息,去时也同样沉默,仿佛只是清晨的一场幻觉。
门内,苏明玥的指尖刚刚离开笔记本电脑的回车键。
她知道,这只是第一步。
半小时后,一场没有任何预告的线上发布会,通过加密渠道瞬间引爆了全网。
苏明玥没有露面,屏幕上首先出现的是一份专业的音频分析报告,目标直指她父亲苏文澜与沈知微最后那段通话录音。
报告用声纹、语速、微表情心理学等多种科学手段,逐字逐句地剖析了沈知微话语中隐藏的诱导性和精神控制技巧。
紧接着,屏幕上出现了一张张模糊但足以辨认的截图——那是一个充满了精密仪器的地下控制室。
苏明玥的声音冷静地响起,传遍了网络每一个角落:“这些,是我通过‘情绪共振溯源’技术还原的画面。”
她顿了顿,没有解释这个听起来如同天方夜谭的技术,只是用一种更沉稳、更具穿透力的声音补充道:“我没有超能力,我只是在最绝望的时候,学会了去听那些别人不肯听、也听不见的声音。比如,我父亲最后的警告,比如,那些被定义为‘妄想’的求救。”
直播间的观看人数,从最初的几千人,几何级数般地暴涨到一百万、三百万、八百万……“听见亡者说话”这个话题,像一颗深水炸弹,冲破了所有娱乐八卦的封锁,以一种近乎蛮横的姿态,登顶热搜榜首。
与此同时,地下深处的控制室里,沈知微平静地看着屏幕上疯狂滚动的弹幕,眼中没有丝毫波澜。
她优雅地端起一杯红茶,轻轻抿了一口,然后切断了整个基地的外部网络连接。
“启动‘终局清洗’。”她对着内部通讯系统下达指令,声音甜美如歌,“今晚十二点前,为所有现存‘容器’注射最高剂量的神经抑制剂S-7型,永久封闭他们的意识通道。”
一名研究员迟疑地问:“沈总,这是不是……”
“这不是毁灭。”沈知微打断了他,走到一面巨大的单向玻璃前,看着下方一排排沉睡的“容器”,脸上露出了悲天悯人的微笑,“这是慈悲。他们将从无尽的痛苦中解脱,获得永恒的安宁。”
她转身走进无菌操作间,换上一尘不染的白袍,对着镜子,一遍遍练习着那个悲悯的微笑。
当她终于满意地拿起一支装满透明药剂的针管时,身后监控系统的主屏幕却突然闪烁了一下。
预设的数十个监控画面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页页泛黄的纸张扫描件。
那是苏文澜当年亲笔撰写的预警函,上面详细论述了“情绪共振”技术可能带来的伦理灾难和失控风险。
那些熟悉的、刚劲有力的字迹,像一把把尖刀,一行行缓缓向上滚动,刺破了她伪装出的平静。
傍晚时分,一辆破旧的送菜车突然失控,嘶吼着撞向了研究基地外围的一名巡逻保安。
巨大的撞击声和混乱的呼喊声,成功吸引了所有安保力量的注意。
老秦被两名保安死死按在地上,他没有反抗,只是在被拖拽起来的瞬间,拼尽全力地拍打了好几下自己的胸口,目光死死地锁定在远处阴影中的一个身影上。
他的眼神,坚定而决绝,指向自己那件油腻的厨房围裙内侧。
苏明玥躲在暗处,死死咬住嘴唇,才没让呜咽声溢出喉咙。
她看懂了,那是他们之间无声的约定。
混乱中,她和阿阮像两道影子,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守卫最薄弱的冷库区。
撕开老秦围裙的内衬,一张被汗水浸透的纸条掉了出来,上面只有一行字:“b07柜可开启,密码是你爸生日。”
泪水,瞬间模糊了苏明玥的视线。
原来,这个沉默寡言、只会埋头切菜的男人,早已读懂了她所有的计划和疯狂。
他用自己的方式,为她铺平了最后一段路。
输入那串再熟悉不过的六位数字,b07号冷藏柜发出一声轻微的解锁声,白色的冷雾喷薄而出。
柜子里躺着的,并非预想中冰冷的尸体,而是一个处于浅睡眠状态的中年男子。
他身上连接着各种生命维持设备,手腕上烙印着一个编号——07。
心电监护仪上,一条微弱但规律的波形在跳动,显示他的大脑皮层仍有活跃迹象。
苏明玥颤抖着手,取出一支录音笔,贴近男子的耳边。
她用尽全身力气,才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你是……苏文澜吗?”
男子的眼皮,在那一瞬间剧烈地颤动起来,仿佛在与某种巨大的力量抗争。
他的嘴唇微微开启,从喉咙深处,挤出了两个模糊不清,却又如同惊雷般的音节:
“钥…匙…”
同一时刻,千里之外的首都,国务院法制办的一间高度保密的会议室内,赵砚山神情严肃地主持着一场跨部门听证预备会。
巨大的投影屏幕上,播放的正是苏明玥提交的那段完整的证据链。
与会者囊括了公安部、财政部、卫健委等多个核心部门的要员。
一位头发花白的学者,中科院院士李教授,代表学界发言,他的声音铿锵有力:“女士们,先生们,长久以来,我们习惯于用‘精神病’‘妄想正’这样的标签,去封印那些我们无法理解、不愿相信的真相。但今天,这些证据告诉我们,当我们这样做的时候,真正疯狂的,或许是我们自己!”
会议结束前,中央纪委驻财政部纪检组的负责人当场宣布,即刻成立专项调查组,对相关企业及资金流向展开全面调查。
天,快亮了。
苏明玥抱着陷入昏睡的阿阮,站在冷库的出口。
一缕晨光穿透厚重的乌云,照在她苍白的脸上。
她轻声地,像是对自己,又像是在对天国的父亲说:“爸爸,这一次,我没有逃。”
她的身后,老秦被押上了一辆警车。
在车门关闭前的最后一刻,他透过玻璃,朝着苏明玥的方向,用力地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那个姿势,像极了三年前,父亲走进那场决定命运的会议前,回头看她的最后一眼。
晨光熹微,那辆押送老秦的警车消失在城市钢铁丛林的尽头。
但在另一间更为冰冷的房间里,一场无声的较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