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利布拉便毫不留恋地拉着小维尔汀离开了那家麻烦不断的宾馆。
她再次尝试联系阿尔卡纳,腕间特制的通讯器却只反馈回冰冷刺眼的“ERRoR”字样。试图强行重启超时空传送装置,结果亦是如此,能量读数紊乱,坐标锚定完全失效。
“妈的!”利布拉气得差点把腕带扯下来狠狠摔在地上再踩个粉碎,但最后一丝理智让她住了手——毁了这东西,可能就真的永远困在这个见鬼的时间点了。
她只能咬牙切齿地把手环塞回兜里,低声咒骂:“混蛋阿尔卡纳,做的什么劣质产品!等老娘回去,非把你那实验室拆了不可!”
就在这时,那刚刚沉寂下去的手环突然又“滴滴滴”地急促响了起来!
利布拉心中一喜,以为通讯恢复了,立刻掏出来查看,却发现屏幕上显示的并非通讯连接界面,而是一个不断闪烁的、清晰的坐标位置。
“什么情况?真坏了?”利布拉狐疑地来回摆弄着手环,猩红的眼眸里满是烦躁和不耐。
小维尔汀好奇地凑过来看了一眼,立刻惊讶地小声说道:“利布拉姐姐,这个坐标……是我们学校的位置!我认得这里,是图书馆后面的废弃储藏区!”
利布拉眯起眼睛,盯着那个坐标,又看了看第一防线学校那高耸的围墙。阿尔卡纳的装置绝不会无的放矢,这个坐标在这个时候出现,必然有其用意……或许是某个备用撤离点?或者是……另一个陷阱?
“哼,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利布拉撇撇嘴,做出了决定,“伪装一下,去你们学校看看。”
她启动了作战服的光学伪装系统,一阵细微的能量波动掠过,她身上那套标志性的厄普西隆紧身作战服瞬间变形,模拟成了一条剪裁利落、却依旧透着几分冷冽的黑色长裙,将她曼妙却危险的身姿稍作遮掩。
“那我呢,姐姐……”小维尔汀拽了拽她的裙角,仰着小脸问道。
“你也有份,小麻烦精!我真快成你专职保姆了!”利布拉没好气地抱怨着,但还是从随身的多功能背包里(里面塞满了各种不符合这个时代的应急物资)翻出一套符合这个时代风格的、略显朴素的童装,丢到小维尔汀脸上,“快换上!别磨磨蹭蹭的!”
一阵忙乱后,两人看起来就像一对稍显另类但不算太突兀的姐妹,朝着第一防线学校走去。
越靠近学校,利布拉越是感觉到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气氛。街道上的一些行人,脸上仿佛被泼洒了未干的水彩,颜色混杂,模糊了五官,显得毫无生气,如同行走的调色盘。
地面也时不时能看到一滩滩难以描述颜色的、微微反光的诡异污渍,散发出一种陈旧颜料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腐朽混合的气味。
“对了,利布拉姐姐,”小维尔汀忽然拉住她的手,灰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期待,“学校里……我还有几个朋友,他们也都很想看看外面的世界……你能不能……把他们也带走?”
“到时候再说!”利布拉不耐烦地回了一句,她的注意力更多地放在周围环境上,“这里的气氛开始变得奇怪了,维尔汀,跟紧我,别瞎跑,也别多事。”她本能地嗅到了危险的气息,那并非来自物理威胁,而是某种更接近规则层面的扭曲。
小维尔汀乖巧地点了点头,紧紧跟在利布拉身边。
两人终于抵达了第一防线学校那森严的大门附近。利布拉习惯性地评估着强攻路线和守卫分布,手指微动,爆炸飞镖几乎要凝聚成形。
“利布拉姐姐,这边!”小维尔汀却拉了拉她的袖子,指向围墙一处极其隐蔽的、被茂密藤蔓覆盖的矮墙缺口,那里无人看守: “我知道一条近路。”
“……好吧,暂时没必要打草惊蛇。”利布拉收起能量,压下强攻的冲动,有些不习惯地选择了潜行。她跟着小维尔汀,轻易地翻过了那处矮墙,进入了学校侧面的园林区。
小维尔汀对这里异常熟悉,带着利布拉在复杂的路径和小道中左右穿梭,最后竟然撬开了一个隐蔽的地下通道井盖,爬了进去。在阴暗潮湿的地下管道中行进了一段后,她们从另一处出口爬出,竟然直接来到了一间……似乎是学生寝室的房间!
房间里,几个年纪与维尔汀相仿的孩子正惊讶地看着这两个从奇怪地方冒出来的不速之客。
小维尔汀松开利布拉的手,跑向其中一个手腕上套着一个奇特圆环、看起来有些叛逆的男孩子,她拉住那个男孩子的手,走到利布拉面前,近乎哀求道:“利布拉姐姐,我们都很向往自由,你能不能……带我们一起走?”
利布拉看着眼前这一小群叽叽喳喳、眼神里充满渴望和好奇的小鬼头,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维尔汀!等出去了我再找你算账!气死我了,我是来执行任务的,不是来开孤儿院观光团的!”她嘴上骂骂咧咧,极其不耐烦,但看着小维尔汀那近乎绝望的恳求眼神,最终还是暴躁地挥了挥手,“……行了行了!都跟上!掉队了可没人管你们死活!快走!”
孩子们顿时发出一阵压抑的欢呼,迅速而安静地跟在了利布拉身后,眼神里充满了对未知的兴奋和对这个看起来很凶但似乎“人不错”的大姐姐的信任。
利布拉黑着脸,感觉自己厄普西隆异教的威严正在扫地。她带着这群小不点,按照小维尔汀的指引,在复杂的校舍间穿行,躲避着偶尔出现的、脸上同样带着诡异水彩痕迹的教员或士兵。
最终,她们来到一处大型地下室的入口,前方是一扇厚重的、似乎通往校外的金属大门。胜利在望!
然而,就在最前面的孩子快要触碰到门把手时,一个身影挡在了门前。
是十四行诗。她橘色的头发有些凌乱,湛蓝的眼睛里充满了挣扎和痛苦,双手紧紧握拳,拦在了众人面前。
“维尔汀……”十四行诗的声音带着哽咽,“我做不到……教员们说过……不能离开……这是规定……外面太危险了……”
小维尔汀走上前,试图握住她的手:“十四行诗,跟我们走吧,外面也许有危险,但也有真正的天空和雨水!我们一起去看,好不好?”
“不……不行……”十四行诗痛苦地低下头,身体因内心的激烈斗争而微微颤抖,“对不起,维尔汀……我……我不能……”
小维尔汀眼中闪过深深的失望,她最后深深地看了好友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那……好吧。”她不再劝说,转身对身后的孩子们坚定地说:“我们走!”
她用力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金属大门!
门外,并非想象中的自由天地,而是……一片诡异的景象!
乌云密布,天色昏暗。然而,那从天而降的雨滴……竟然是浓稠的、不祥的黑色!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这些黑色的雨滴,并非落向地面,而是违反一切常理地……倒着飞向天空!
“暴雨!”利布拉心中警铃大作!她瞬间激活心灵屏障,试图将孩子们护在身后并冲出去寻找掩体,但已经太晚了!
冲在最前面的几个孩子,已经踏入了那诡异的、倒流的黑雨之中!
“不——!!!”小维尔汀的惊呼声卡在喉咙里。
在她和利布拉惊恐的注视下,那些被黑雨触碰到的孩子们,身体仿佛变成了被无形橡皮擦抹去的铅笔画,开始扭曲、变形、溶解!他们的轮廓失去形状,色彩剥离飞散,如同被打乱的积木,瞬间化作了无数扭曲、破碎、毫无意义的几何色块,然后被那倒卷向天空的黑雨洪流轻而易举地“冲刷”带走,消失得无影无踪!
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
只是眨眼之间,刚才还充满生机的孩子们,就如同从未存在过一般,彻底消失了。只剩下空荡荡的门洞外,那无声倒灌着黑雨的、诡异而绝望的世界。
虽然利布拉早已见惯了死亡和毁灭,甚至亲手制造过无数血腥场面,但眼前这完全违背物理法则、直接将存在彻底“删除”的恐怖景象,依旧让她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窜起,细思极恐!
她猛地看向身边的小维尔汀。
小女孩双眼睁得大大的,灰色的眼眸里倒映着那毁灭性的黑雨和空无一人的前方,充满了极致的震惊、恐惧和无法理解的茫然。她的身体微微摇晃了一下,仿佛随时会倒下。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了那无声倒流的、吞噬一切的黑色暴雨。
而就在这时,后面传来了一阵响声。 “维尔汀,你愿意成为司辰吗……” 一位身材高挑,戴着眼镜的女人,打着伞,缓步走向她们。
利布拉唤出爆炸飞镖,打算解决眼前这个不速之客,却被小维尔汀拉住胳膊。 “Z女士,我愿意……”此刻的小维尔汀,面无表情的回答道,眼角已然变的干涩,泪水好似已经流干一般。
她僵硬的回过身,看向利布拉:“利布拉姐姐,谢谢你给我的……这一瞬的希望……”
利布拉猩红的眼眸死死盯着小维尔汀那彻底失去光彩的背影,看着她如同人偶般僵硬地牵着那个自称Z的女人的手,一步步走向第一防线学校那更深、更暗的阴影深处。
那小小的、银灰色的头颅没有再回一次。
一种极其陌生而剧烈的情绪在利布拉心中疯狂翻涌,那不是任务失败的恼怒,而是一种更深刻的、被称之为无力感和愤怒的东西。
她目睹了一个鲜活的生命如何在瞬间被剥夺一切希望,又如何被另一种“责任”或“命运”冷酷地收编。她甚至觉得,自己亲手带来的那点短暂“自由”,反而加剧了这份绝望的苦涩。
“唉,难怪维尔汀会成为司辰……”她下意识地喃喃自语,似乎隐约触碰到了未来那个冷静疏离的司辰成长的冰冷土壤。
就在这时,她腕间那一直显示ERRoR的手环突然爆发出稳定的幽蓝色光芒!阿尔卡纳那带着一丝急切和期待的声音传了出来,异常清晰:
“利布拉!信号稳定了!我们马上把你传回来!准备接收!”
“等等!维尔汀!!”利布拉几乎是吼出来的,她猛地向前冲去,试图抓住那即将消失的小小身影,哪怕只是衣角。
但太迟了。
唰——!!!
强烈的超时空牵引力瞬间包裹住她,眼前的景象——那倒灌的黑雨、死寂的校园、绝望的残影——如同被打碎的玻璃般剧烈扭曲、破碎,然后被纯粹的蓝色能量流彻底吞噬。
一阵熟悉的眩晕和撕扯感过后,利布拉的双脚重重地踏在了南极基地冰冷坚硬的金属传送平台上。
周围是熟悉的厄普西隆科技造物散发出的幽暗紫光和低沉的嗡鸣,空气中弥漫着机油和心灵能量特有的焦糊味。
“精彩!真是精彩绝伦的演出,异教大人!”
阿尔卡纳就站在传送仪的控制台旁,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得意和骄傲,一下下地鼓着掌。她似乎完全沉浸在计划“成功”的喜悦中,丝毫没有注意到利布拉那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杀气。
“怎么样?我们的小司辰带回来了吗?过程还顺利吧?有没有遇到什么有趣的……”阿尔卡纳迫不及待地上前一步,语气轻快地问道,仿佛只是在询问一次普通的购物经历。
然而,她的话音未落!
利布拉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瞬间从原地消失,下一刻已经如同撕裂空间的闪电般出现在阿尔卡纳面前!速度快到连周围的守卫和技术人员都没能做出任何反应!
一只戴着装甲手套的手如同铁钳般猛地扼住了阿尔卡纳的咽喉,毫不费力地将她整个人提离了地面!
“呃啊——!”阿尔卡纳的得意瞬间化为惊恐的窒息,她双手徒劳地试图掰开利布拉的手指,双腿在空中无力地蹬踢着,脸上因为缺氧迅速涨红。
“大、大人……?”周围的厄普西隆士兵这才反应过来,惊慌失措地举起武器,但却投鼠忌器,根本不敢对准利布拉。
利布拉猩红的眼眸死死盯着手中挣扎的阿尔卡纳,那里面翻滚着暴虐的杀意和冰冷的质问,她几乎是咬着牙,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充满了难以遏制的怒火:
“你——都——干——了——些——什——么?!”
她的声音不再是以往那种慵懒或戏谑,而是如同极地冰风暴般寒冷刺骨,蕴含着足以摧毁一切的力量。
阿尔卡纳被这突如其来的死亡威胁和利布拉眼中那完全不似作伪的狂暴怒火彻底惊呆了,她无法理解,为什么一次“成功”的任务会让利布拉产生如此剧烈的反应。她只是按照尤里大人的旨意和她的完美计划行事而已!
“我……我只是……执行……计划……”阿尔卡纳从喉咙里挤出断断续续的音节,眼中充满了困惑和恐惧。
“计划?”利布拉手上的力量又加重了几分,几乎要捏碎阿尔卡纳的喉骨,“你的破计划!你的垃圾传送装置!差点把我们两个都彻底困死在那个见鬼的时间线!这就算了……”
她猛地将阿尔卡纳的脸拉近,逼视着她的眼睛,声音压抑却更加危险:
“你知不知道那里正在发生‘暴雨’?!你知不知道你那个该死的坐标差点害死我们?!你知不知道我费了多大劲才……!”
她顿住了,没有说下去,似乎不愿意承认自己曾“费力”保护过那个任务目标。但她的愤怒已然说明了一切。
“还有!”利布拉的怒火再次飙升,“你给我的情报里为什么没说基金会的人会那么快找上门?!为什么没说那里到处都是诡异的‘污染’?!为什么没说那个叫Z的女人会等在终点?!”
一连串的质问如同重锤般砸向阿尔卡纳。利布拉感觉自己仿佛一个被蒙上眼睛推入棋局的棋子,而阿尔卡纳这个下棋人却连棋盘的基本规则都没告诉她!
阿尔卡纳被掐得翻起了白眼,几乎要昏厥过去,她艰难地挣扎着,试图解释:“传送……干扰……是……是常态……暴雨……频率……难以……预测……Z女士……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利布拉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猛地将阿尔卡纳狠狠掼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
砰!
阿尔卡纳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蜷缩着剧烈咳嗽起来。
利布拉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眼神冰冷而残酷:“你什么都不知道,就敢制定这种跨越时间的计划?你把我当成什么了?测试你那些劣质装置稳定性的小白鼠?还是帮你随手捡回一件‘玩具’的便利工具?”
她周身的紫色心灵能量开始不受控制地躁动、沸腾,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
“我告诉你,阿尔卡纳,”利布拉的声音低沉下去,却更加令人心悸,“如果因为你的愚蠢和疏忽,导致尤里大人今后的所有计划出现任何纰漏,或者让我……”
她再次顿住,改口道:“……或者让厄普西蒙受了不必要的损失,我会亲手把你塞进你自己的传送装置里,让你永远在时间乱流里漂流!听明白了吗?!”
此刻的利布拉,不再是那个慵懒贪玩的心灵之神,而是真正展现出了作为尤里最强造物、厄普西隆顶级武力的威严与冷酷。她的愤怒让整个传送大厅的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好几度,所有士兵和技术人员都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出。
阿尔卡纳瘫在地上,捂着剧痛的喉咙,惊恐万分地看着如同魔神降世般的利布拉,终于彻底明白了——这次任务背后隐藏的风险和变数,远超出她的计算和控制。而眼前这个喜怒无常的“合作伙伴”,其危险性也远超她的预估。
利布拉最后厌恶地瞥了她一眼,不再理会这个差点酿成大祸的“天才”。她转过身,看向传送平台上尚未完全散去的能量余晖,脑海中却又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个银灰色头发的小小身影,以及她最后那心如死灰的眼神。
那份陌生的悸动再次浮现,让她烦躁不已。
“啧……麻烦的小鬼。”她低声咒骂了一句,像是在说服自己,然后头也不回地、大步流星地离开了传送大厅,只留下满地狼藉和惊魂未定的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