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胎碾过碎石路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王奕握着方向盘的手骨节泛白，挡风玻璃外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只有远光灯劈开一道狭窄的光路，照亮前方废弃剧院斑驳的墙皮。
手机在副驾座上震动了两下，是郑丹妮发来的定位——她的车就停在剧院后方三百米的树林里，消息框里只有三个字：“等信号”。
王奕深吸一口气，将手机塞进白大褂内袋。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是那把她用了五年的解剖刀，刀刃被磨得锋利，此刻却硌得掌心生疼。
一小时前，顾言的第二通电话带着更明确的威胁打来。听筒里传来周诗雨模糊的呻吟，像是被药物控制着意识，紧接着是顾言冰冷的声音：“王法医，红枫剧院的侧门没锁，我给你留了盏灯。记住，别耍花样，剧院里每个角落都有摄像头，你带一个多余的人来，她手腕上的定时装置就会炸开。”
“你到底想做什么？”王奕当时正站在解剖室的窗前，看着楼下警灯闪烁，郑丹妮带着队员们做最后的部署。
“做个了断。”顾言轻笑，背景里传来齿轮转动的轻响，“五年前苏晴欠我的，今天该让她最得意的学生来还了。而你，王法医，你得亲眼看着这一切——毕竟，只有见证过罪恶的人，才有资格谈论救赎。”
电话挂断的瞬间，郑丹妮推门进来，手里攥着刚打印出的红枫剧院结构图：“侧门通往后台化妆间，那里有通风管道可以通到主舞台。我带郝婧怡、郭爽从管道绕，你从正门进去，我们保持对讲机联系，一旦看到周诗雨的位置，立刻发信号。”
“不行。”王奕摇头，将解剖刀放进证物袋密封好，“他说有摄像头，你们进去会被发现。”
“那你一个人去送死？”郑丹妮的声音陡然拔高，指着结构图上的红点，“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是承重墙后的死角，我们可以藏在那里。顾言的目标是你，只要你吸引他的注意力，我们就能找到机会。”
王奕看着图上密密麻麻的标注，突然想起周诗雨在采访里说过的话：“王奕总觉得什么事都该自己扛，但她忘了，我也会怕，也想有人站在我这边。”
“好。”她最终点头，指尖在“化妆间”三个字上重重一点，“我进去后会想办法把他引到主舞台，你们从通风管道直接去化妆间救人。记住，周诗雨可能被下了药，行动不便。”
“放心。”郑丹妮拍了拍她的肩膀，目光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们不会让任何人有事。”
此刻，王奕推开红枫剧院的侧门，铁锈摩擦的“吱呀”声惊飞了檐下的夜鸟。门厅里弥漫着灰尘和樟脑的气味，一盏昏黄的应急灯悬在天花板上，光线勉强照亮通往后台的走廊。
“王法医倒是比我预想的勇敢。”扩音器里突然传出顾言的声音，带着电流的杂音，“往前走第三个门，化妆间，我在那里等你。”
王奕放慢脚步，指尖在墙壁上划过，触感粗糙——是新刷的石灰，下面隐约透出暗红色，像被血浸透的痕迹。走廊两侧挂着褪色的海报，五年前苏晴诗歌朗诵会的宣传画还贴在最显眼的位置，照片上的女人笑靥如花，眼神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在想苏晴？”顾言的声音再次响起，“她当年站在这里朗诵《彼岸花》的时候，可没想到自己会落得那样的下场吧？被信任的学生背叛，被舆论淹没，最后连死都没人在乎……”
“是你杀了她。”王奕站在化妆间门口，声音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解剖结果。
“是他们逼我的。”门内传来桌椅拖动的声响，“她做伪证让我被学校开除，周诗雨踩着她的名声上位，那些人都欠我的！”
王奕深吸一口气，推开了化妆间的门。
房间中央的化妆镜前，周诗雨被绑在椅子上，头歪向一侧，长发遮住了半张脸，呼吸均匀——应该是被注射了镇静剂。她的手腕上果然戴着一个黑色的装置，红色的数字在闪烁，显示剩余时间不到四十分钟。
顾言背对着门口站在窗前，手里把玩着一把手术刀，刀面反射着冷光：“你看，她多安静，不像平时在舞台上那么耀眼了。这样的她，是不是更像一朵该被摘下的花？”
“放开她。”王奕的目光锁定在周诗雨身上，一步步靠近，“你的仇恨和她无关。”
“怎么无关？”顾言猛地转身，手术刀指向周诗雨的颈动脉，“她唱的每一首歌，赚的每一分钱，都沾着苏晴的血！你以为她不知道当年的事？她什么都知道，却装作无辜，这种人才最该死！”
王奕的脚步停在离他三米远的地方，这个距离足够她在对方动手前扑过去，却又不会立刻激化矛盾。她注意到顾言的左手在微微颤抖，袖口沾着白色粉末——是镇静剂的残留物，他比看上去更紧张。
“五年前的案子，我查过卷宗。”王奕缓缓开口，声音放得很轻，“你说苏晴做伪证，但所有证据都显示，她只是如实提供了证词。你所谓的‘背叛’，不过是自己的偏执。”
“闭嘴！”顾言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手术刀划破了周诗雨颈侧的皮肤，渗出血珠，“你懂什么？你只知道从尸体上找答案，却不知道活着的人有多痛苦！我被毁掉的人生，谁来赔？”
就在这时，王奕的耳机里传来郑丹妮的低语：“通风口已打开，准备进入。”
她的心猛地一沉，故意提高声音：“你以为杀了她们就能解脱？李玥的笔记本里写着，她只是觉得苏晴的诗很美；赵曼的日记里记着，当年她投反对票，只是因为证据不足。你所谓的‘复仇’，不过是在屠杀无辜。”
“你撒谎！”顾言的注意力完全被吸引，他上前一步，手术刀几乎贴在周诗雨的皮肤上，“她们都有罪！都该为苏晴的死负责！”
“那你呢？”王奕突然侧身，挡住了顾言看向门口的视线，同时用脚尖在地板上敲出约定的暗号——三短两长，是“动手”的信号，“你把周诗雨绑在这里，用她的命威胁我，这就是你所谓的‘正义’？”
“我只是在拿回属于我的东西！”顾言怒吼着挥起手术刀，却在手腕即将落下的瞬间，被从通风管道跳下的郝婧怡死死按住！
“顾言！你被捕了！”郑丹妮带着郭爽冲进门，手铐“咔哒”一声锁住了他的双手。
顾言疯狂地挣扎，目光死死盯着王奕：“你骗我！你带了人！你毁了我的计划！”
王奕没理他，几步冲到周诗雨身边，手指颤抖着解开她身上的绳索。女孩的身体软软地靠过来，睫毛上还挂着泪珠，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王奕的瞬间，喉咙里发出委屈的呜咽：“王奕……”
“我在。”王奕紧紧抱住她，声音里带着后怕的颤抖，“没事了，我来了。”
“定时装置……”周诗雨的声音很轻，指向手腕上的黑色盒子。
郭爽立刻上前检查，脸色微变：“是改装过的，有防拆装置。”
王奕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扶着周诗雨坐好，仔细观察装置的线路：“有两根红线，一根蓝线，应该是触发线。郭爽，拿绝缘钳来。”
“小心点。”郑丹妮按住她的肩膀，“顾言很可能动了手脚。”
王奕抬头看向被按在地上的顾言，他正狞笑着：“剪红线啊，剪了她就炸了……不对，是蓝线……哈哈，你们猜啊……”
“别听他的。”周诗雨突然抓住王奕的手，眼神清醒了些，“我刚才迷迷糊糊听到他说，最喜欢红色的彼岸花……”
王奕的动作顿住，目光落在装置的线路板上——角落刻着一个极小的彼岸花图案，花瓣指向蓝色的线。她深吸一口气，拿起绝缘钳，稳稳地夹住蓝线。
“相信我。”她对周诗雨说，也像是对自己说。
钳口合拢的瞬间，黑色盒子上的红灯突然熄灭，只剩下绿色的电源灯在闪烁。
化妆间里一片寂静，几秒钟后，郑丹妮率先松了口气：“成功了。”
王奕再也撑不住，抱着周诗雨滑坐在地上。女孩的头靠在她的颈窝，呼吸温热而均匀，带着淡淡的药味，却真实得让她安心。
窗外的天色渐渐亮了，第一缕晨光透过积满灰尘的窗户照进来，落在两人身上。王奕轻轻抚摸着周诗雨的长发，突然明白，所谓救赎，从来不是一个人的孤军奋战，而是当你身陷黑暗时，总有人不顾一切地向你伸出手，带着你走向光明。
顾言被押出去的时候，突然回头看了一眼，目光复杂：“你赢了……但彼岸花还会开的……”
王奕没理他，只是收紧了抱着周诗雨的手臂。
是啊，花会开，但爱与救赎，也永远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