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泉蒸腾的热气在冷空气中凝成薄薄的雾，将京都町屋的木质檐角晕染成模糊的剪影。王奕看着周诗雨被暖光映得微红的脸颊，浴衣领口绣着的山茶花纹随着呼吸轻轻起伏，雪粒子落在她睫毛上，像撒了把碎钻。
“冷吗？”王奕伸手替她拢了拢浴衣的领口，指尖擦过她颈侧时，周诗雨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抬手按住她的手腕，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
露天汤池的水面泛着细碎的波光，石灯笼的暖黄光线穿过雾气，在两人交叠的膝盖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周诗雨摇摇头，眼睛亮得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不冷，水里很暖。”话音刚落，就被王奕突然拉近的距离惊得屏住了呼吸。
王奕的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额头，能闻到她发间樱花洗护剂的清香，混着温泉特有的硫磺味，形成一种让人安心的气息。这些天积攒的温柔在这一刻突然变得浓稠，像汤池里快要沸腾的水——在冲绳的海边她没好意思，在清迈的夜市里被芒果糯米饭打断，此刻雪落无声，世界安静得只剩下彼此的呼吸，终于没有什么能再打扰她们。
“诗雨。”王奕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带着水汽的湿润，“可以吗？”
周诗雨的睫毛颤得更厉害了，像受惊的蝶翼。她没有说话，只是慢慢闭上眼，唇角微微扬起，露出一小块梨涡。耳尖的红晕顺着脖颈往下蔓延，没入浴衣领口的阴影里。
王奕的心跳突然乱了节拍，她微微低头，视线从爱人紧闭的眼睫滑到抿紧的唇瓣，那里还沾着点梅酒的甜香。距离一点点缩短，她甚至能感觉到周诗雨温热的呼吸拂在自己下巴上，带着少女特有的柔软气息——
“啊——！死人了！”
凄厉的尖叫像一把冰锥刺破了温泉的氤氲，从隔壁女浴堂的方向炸响，尾音里的恐惧在寂静的雪夜里荡开，惊飞了檐下栖息的夜鸟。
王奕的动作猛地僵住，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抬头看向声音来源，职业本能压过了所有旖旎心思，眉头瞬间蹙起。
“怎么了？”周诗雨猛地睁开眼，眼里的羞怯还没散去，就被突如其来的惊叫吓得脸色发白，下意识地抓住王奕的手臂，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王奕深吸一口气，反手握住她的手用力捏了捏，试图传递些力量：“别怕，我去看看。”她站起身时，浴衣的下摆扫过水面，激起一圈冰凉的涟漪。汤池边的石板路结了层薄冰，她走得又快又稳，木屐踩在上面发出急促的声响。
“王奕！”周诗雨在身后低喊了一声，声音里带着哭腔。
王奕回头看了她一眼，雪片落在她的发梢，她冲周诗雨勉强笑了笑：“待在这里别动，我很快回来。”说完转身拉开了分隔两个浴堂的木质拉门。
门后的景象让她瞳孔骤缩——女浴堂的雾气比露天汤池更浓，一个穿着华贵浴衣的中年女人仰倒在汤池边缘的石阶上，脸色呈现出诡异的青紫色，嘴角挂着白色的泡沫，双目圆睁，显然已经没了气息。旁边站着两个穿着和服的女服务生，其中一个瘫坐在地上，另一个捂着嘴浑身发抖，眼泪把脸上的妆容冲得一塌糊涂。
“发生什么事了？”王奕的声音冷静得不像刚从温柔乡里被拽出来，她快步走到尸体旁蹲下，目光快速扫过现场。死者手边的矮桌上放着一个空了大半的清酒杯，杯沿还残留着暗红色的口红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似无的苦杏仁味，像极了氰化物的气息。
“是……是蔡总……”发抖的服务生结结巴巴地说，“她是中国来的游客，刚才还在和我们说温泉很舒服……我去给她添水回来，就看到她……”
王奕没再多问，手指轻轻探向死者的颈动脉，触感冰冷僵硬，已经没有搏动。她又翻看了死者的眼睑，瞳孔放大到极致，符合急性中毒的特征。“谁都不要碰这里的东西，立刻报警，说发生了疑似毒杀案。”她站起身时，目光落在死者浴衣口袋露出的半截名片上，上面印着“蔡明娟 总经理”的字样。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警笛声，由远及近，刺破了雪夜的宁静。很快，几名穿着藏蓝色制服的警察推门进来，为首的是个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看到王奕时愣了一下，用带着口音的中文问道：“请问您是？”
“我是来自上海的法医王奕。”她简明扼要地说明身份，“死者女性，年龄约45岁，初步判断为氰化物中毒，死亡时间不超过十分钟。现场保持原样，没有被破坏。”
警官显然有些意外，但还是立刻抬手敬礼：“辛苦了，王法医。我是京都警视厅的田中，接下来交给我们处理就好，之后可能需要您协助做个简单的笔录。”
王奕点头应下，视线最后扫过现场——矮桌下的榻榻米上有个不起眼的玻璃碎片，像是从什么容器上掉下来的；死者的和服腰带松了一半，结扣处有被拉扯过的痕迹。这些细节像碎片一样在她脑海里暂存，等待后续验证。
回到露天汤池时，周诗雨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坐在池边，膝盖上盖着毛巾，看到她回来，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吓死我了……”她哽咽着说，不等王奕走近就扑过去抱住她，把脸埋在她湿漉漉的肩窝处，“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王奕的浴衣外面沾了层寒气，被她这么一抱，倒让周诗雨打了个寒颤。她连忙扶着爱人的肩膀推开些距离，用指腹擦掉她脸颊的泪水：“哭什么，我这不是好好的吗？”话虽如此，声音却不自觉地放软了。
“可是……”周诗雨吸了吸鼻子，眼睛红红的，“我们的旅行……”
“没关系。”王奕替她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头发，看着远处警视厅的警车停在旅馆门口，红蓝交替的灯光映在雪地上，“旅行结束了，但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汤池里的水渐渐凉了，雪还在下，落在两人的头发上，悄无声息地融化。王奕重新坐进水里，把周诗雨揽进怀里，让她靠在自己肩上。隔壁浴堂传来警察走动的脚步声和低低的交谈声，与这边的安静形成奇妙的对比。
“那个吻……”周诗雨忽然小声说，声音细得像蚊子叫，“等回去了……补上好不好？”
王奕愣了一下，随即低笑起来，胸腔的震动透过肩膀传到周诗雨身上。她低头在爱人发顶印下一个轻吻，带着雪的凉意和温泉的暖意：“好，回去就补。不止一个。”
周诗雨在她怀里蹭了蹭，嘴角终于扬起点笑意。虽然这场蜜月的收尾仓促又惊险，但只要身边这个人还在，好像再糟糕的情况也能慢慢平复。
王奕看着远处被雪覆盖的山峦，心里清楚，田中警官的笔录只是开始，作为现场唯一的专业法医，她恐怕还要在这里多待些时日。但没关系，她看了眼怀里渐渐放松下来的爱人，手指轻轻摩挲着她耳后的碎发。
案件总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而她们的故事，才刚刚走过蜜月这一章。未来还有无数个清晨与黄昏，无数次亲吻与拥抱，足以弥补这被打断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