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爬宠戒指,是我的护身符,是我能紧紧握在手里的实体,甚至就是我身体的一部分。它能帮助我抵抗外界环境的不安全、不可控,它对我真的很重要。但是他们,我的父母都拒绝给我买,我觉得我的生命有一部分已经失去了。”
“它,我意思仅指这枚戒指对你的影响,有点过大。”
“可能我给这个戒指赋予了太多意义,它的身上附着古老的神话,代表重生、蜕变、庇护、飞翔、敬畏,环绕指尖的形状是永恒不变的爱意。”
“如果得不到,就尽量别去反复试图强化了吧。”尘黛听的都想买一个,但她还是劝阻了,她不确定,韩子涵到底在信什么,如果真的买了,会不会压倒本来就岌岌可危的天平。
“嗯,我觉得我根本不配拥有这样的戒指,我根本就没有为了这个戒指做出我该有的努力,我只是一遍遍请求我的家长,求他们给我钱。但我自己呢,我不会画画,我没有主动为了想绘制出这样的一个戒指去学习画画,我也没有为了这个戒指去打工赚钱,我只是在求别人给我钱。我甚至现在都不是很想要这个戒指了,因为我看到了我自己对这个戒指,从求得到求而不得的整个过程中,情绪竟然崩溃到这种地步,反应居然这么可怕,对本来已经能够抵抗的事情也完全抵抗不了,明明重要的是背后的意义,而不是一块银子。这个时候,我就慢慢的想了另外一个念头,要不不要戒指了,如果哪天戒指弄丢了,我会变成什么样子?会不会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她真的在努力自救,一个人摸索着走了这条路,不通,又走那条路,东西南北跌跌撞撞,每一条脚下都是黑暗中万丈深渊的汹涌河流。
“多少钱?”尘黛问。
她有点动摇了。
“三千。”
“……!一块小银子,是不是太贵了些。”尘黛惊愕又尴尬。
她甚至产生了与韩涛一样的想法,韩子涵这是上当受骗了。
“你也觉得贵。”韩子涵略表失望,似乎说了这么多,终归是无人能懂。
“可能,在消费上,我们真的不是一代人吧。”
尘黛想起初中陪张美英在学校门口卖饭,那个连续多日,假装给了一块钱,买两个火烧,还得找回四毛的女生。
那时尘黛正好是韩子涵现在的年龄。
“因为没有理想中的现货,需要找设计师设计,费用就高些。但也许我真的该反思一下自己了,是不是我真的做的不对?你看,现在甚至连我自己都开始怀疑自己有问题了。他们都在指责我,他们都说,大家都是这么养孩子,怎么别人都没出问题,就我出了问题。你说,我是不是天生就是来讨债的,天生就是来祸害家人的。”韩子涵看着尘黛,认真问。
“千万别这么想。孩子父母一场,都有各自的局限,不要去想天生如此、自古以来,这种最绝望的事,要相信我可以,我能翻山越岭,我能破茧成蝶。”尘黛着急抓住涵涵急转直下的情绪。
“嗯,白马入芦花,分不清白马还是芦花。我更相信自己的经历,经历中的感受。”
两人沉默。
“烤地瓜还有吗?我想吃点甜。”
“有。”尘黛起身,坐的久了,加上冷,腿有些麻了,跺了几下脚。
尘黛尘屿喜欢吃烤地瓜,每年冬天,尘贵方会囤一大袋在家里。尤其等放了寒假,炉边永远都放着烤好的地瓜。
家里正有人来洗澡,站在天井里聊即将过年的话,看着韩子涵跟着尘黛进门,忽然都闭了嘴。
“进去吧,屋里暖和。“赶在张容春开口前,张美英拉开堂屋门,道。
两个人进了屋,尘黛从炉口拿了地瓜。
“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想吃块糖,吃点甜的。”韩子涵剥皮,因为烫,轻轻咬掉了一点尖。
“这块地瓜绝了。”尘黛呵气道。
尘黛左手颠右手,用地瓜的热气暖和僵冷的身体,畏寒的心已暖了一半。剥开烤酥的薄皮,焦黄流油软糯、分层而无丝絮,独属于冬天里的甜袭面而来。她可以在饥、饱、半饥半饱的任一状态下,咽下去一块地瓜,更何况是这种沙土里长出来的好地瓜。
“这地瓜,有阳光一样的颜色。”韩子涵将地瓜举到眼前。
冬日的光线隔着玻璃落到她的脸上,空中微尘清晰可见,如同注入力量般,乌秋秋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一点。
“我现在觉得,有点像我冥想后的感觉,暖流经过全身。”韩子涵笑。这还是今天,她第一次表露高兴意思的笑。
“你还冥想?”
“我还会正念、打坐、敲木鱼。”
韩子涵用尽了自己能够知道的所有方式,千万次拯救自己于这世间水火。
“你冥想……时什么感觉?”尘黛分不清正念、冥想、打坐的区别。
“一天当中,不同时间段我的情绪是不一样的。早晨起床时,有一丝微微的情绪低落,但那个低落感太微小了,以至于如果不是刻意去想,很难察觉。一般下午的时候会出现身体上的一些不适,比如胸闷气短、头昏沉沉,有时心脏还会有比较明显的刺痛感。晚上是情绪最崩溃的时候,但崩溃也分程度,最差的状态是思想里出现矛盾的时候,两个完全对立的观点同时出现在我的脑海里,互相撕扯,知道不想最好,但我有时会刻意去想,这时候会有一种侵蚀感,它不算是心情,但包括了心情,就仿佛是一种从情绪到认知、从精神到身体,整个状态被一种特殊的气流包裹起来,一点一点侵蚀我的意志力和自信。很快我的身体会出现呼吸困难,情绪低落压抑,思想无助无力,但是我周围却听不到一点声音,没有一处抓手。每一次出现这种状态时,最终都会揪起一种“恨”来,这个时候我不能跟任何人说话,只要说话就会倾向于攻击,可能因为原生家庭的原因,我会更倾向于对他们展开一种言语的攻击。”韩子涵呼吸变得急促,身体微微颤抖。
她的无助和怨念在头脑里互相叫嚣,冲破头盖骨,引得周围空气嗡嗡作响。
“不要凝望深渊。”尘黛握住韩子涵的手。
韩子涵深呼吸,慢慢松开了紧握的手。
“刚才在地头上,我就在地里深呼吸,我需要旷野的能量和新鲜空气。冥想也是,通过冥想获得深度的宁静,从而增强我的意志力,不要最后被怨念吞噬。但是显然,我还没有做到。”
韩子涵又回到了呆呆的模样,温暖的太阳在她眼里落山了。
“会好的。”尘黛无力道。
曾经缺失的东西,缺失就是缺失了,无论什么理由,缺失就是缺失了。
比如留守儿童缺失的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