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学学。”李明澈道,重新给尘黛和自己戴上耳机。
“你们学校也考级?”
“那是不可能的事。泛泛听没什么用,得听真题看真题,一道一道一遍一遍听和看,听透看明白,回去我们一起学。”
尘黛点头。
辅导班在一栋老楼中,看不出过去干过什么,像是旧厂房又像是旧办公楼。穿越一地瓦砾和钢筋头过去,孤零零只有几间屋在用。尘黛在三楼顶头一间屋给十几个孩子上作文课。
李明澈坐在楼下,闭目等待,像等一个人放学。
正月初一,午饭刚过。李明澈去了渡东庄,熟门熟路进尘黛家。
堂屋放着两桌,地上瓜子皮橘子皮,桌上茶杯茶壶,拜年串门的人正捡着暗戳戳的话聊大天。忽然安静下来,瞅着门外的人,以及手里大的昭然若揭的蛋糕,努力辨识这是谁家的孩子。
李明澈进来,爷爷奶奶大爷大妈叔叔阿姨叠声叫了一圈。尘黛听到声音,匆忙从奶奶屋里出来,来不及投去心惊胆战的目光,已火速将蛋糕抢进了屋,仿佛在藏一个犯罪证据。
李明澈假装无视,继续与大人们拜新年。
“明澈啊~”
“这孩子都成大人了。”
“现在的孩子,常年在外,轻易也不回来,都不认的了。”
“还是走南闯北的人看得长远,你爸早早在外面买了楼,现在再拿那些钱,能买什么?”
“过来!”站在门口的尘黛道,李明澈笑嘻嘻,绕过嘻哈众人,朝尘黛走去。
“你来干嘛?”尘黛几乎唇语般数落。
“明澈?!你爸妈呢?”张美英端着洗净的苹果进来,兴奋奋问,又要往门外迎明澈父母。
“阿姨,我爸妈没来,我在家闲着没事,出来转转。”李明澈道。
湜渊的习俗,年初一初二的,本家人拜年,初三开始走亲戚,朋友邻居们串门都是排到更后几天。
“他们也闲,尘屿~”张美英朝里屋喊,招呼平辈的朋友。
“我在拉屎,等一下!”尘屿厕所里回着。
大人们一阵笑骂。又转而看着已进屋的李明澈,一叹光阴似箭,二叹造化弄人,三叹邻近关系。唯独谁也不提当年谁带头揍了独门独户的李家,又是谁袖手旁观,而谁又在起哄,谁在嘲笑他扫地出门远走他乡。
“生日快乐。”李明澈看着尘黛笑道,在尘黛发出“你怎么敢!”的回应前,转向奶奶,“奶奶,我是明澈。”
“明澈,你也去岭北了。”毕淑正坐在床沿,伸过手来。
“嗯,在那上班。”李明澈伸过去,与奶奶握着。
“手这么凉,去炉子边烤烤。”毕淑正虽嘴上说着,手未撒开,“黛黛也在岭北,原先还想着她姑姑能在,现在一个人呐,人生地不熟的,多亏你去了。”
“奶奶,你放心,我一定照顾好她。”
“我给尘英打电话,正好四个人,打牌。”尘黛赶紧打断,去搬小方桌。
“奶奶,我去帮忙。”李明澈道。
“去吧去吧。”毕淑正放开手,高兴道,亲眼目睹孙女有人照顾的欣然。
李明澈将小方桌搬到后堂屋,尘黛布置茶水与零食,摆好板凳与扑克,李明澈跟在屁股后面,拿这端那。
“别这么冷漠,一个寒假没见。”李明澈道。
网站赶在元旦时匆忙上线,公司借着元旦与新年的双节同庆,一边砸钱推广宣传,一边优惠大酬宾,赵老板雇了很多学生做地堆。尘黛和陈换换都去发过传单,进企业、进写字楼、进学校、进小区,走胡同、串大街,铺天盖地。
寒假里,陈换换继续游走又游说的发传单,尘黛则回家帮张美英打理浴池。李明澈紧盯着网站,随时处理服务器宕机、无法下单、样式错乱,ddoS攻击等问题,又升级完善新功能,真正到了年三十,不得不放假时才放了假。
“大哥,你小一点声。”尘黛道,无奈又憋笑的神情,无法严厉起的说话成呲牙咧嘴,整张脸眉飞色舞。
“这是干嘛,大过年的要变身啊。”尘屿刚好进来,看着尘黛表情道。
“滚~”
尘英变了好大的样子。拉直的长发,瀑布般顺滑黑亮的散在肩头,一晃一动中闪出银色的耳钉,双眼睛粘了双眼皮贴,显得更大更精神,嘴唇与指甲涂了新年的大红色,黑色打底裤外穿冬日短裙,脚蹬马丁靴,上穿白色泡泡袖羽绒服,进门时惹得大人们又是一阵关于时尚与不解时尚的唏嘘。
“这才是真变身。”尘黛盯着这一身行头,啧道。
“寒假赚的银子,丁零当啷全穿身上,要爱自己并且深爱。”尘英爽朗笑道。
尘英放假没有马上回来,而是找了份寒假工,直到过完小年才坐上了回家的车。
“宿舍不让住,我就租了公司旁边的短期房,一个月一百块。海边嘛,家家户户有水井,压几下就出水,可有意思了。我租的那家,租户加我三个,都是女孩,下了班,大家轮流洗头、洗衣服,互相不说话,真好,省了好大的社交成本,我最讨厌别人问我过去的事情。”尘英顿了一下,眼尾扫过李明澈,露出哽在心里的感激,继续道,“有一天晚上,我正要睡,忽然闻到一股糊味,赶紧打开灯,你们猜是什么?”
“烧水壶?”尘黛猜。
“我哪有烧水壶,我只有暖瓶,每天借房东一壶热水。”
“只借不还那种借。”尘屿道。
“尘屿,你跟你姐一个德行。”尘英笑道。
“你们肯定猜不到,是墙着了。”尘英道。
大家一愣。
“着火了!房间是隔断的,用三合板当墙,沿墙角拉线,房东安的灯泡就挨着墙,就那一丁点儿的低度热量,总共也就五度,隔壁那女生多熬了会夜,竟然把墙烤糊了!这三合板质量,得多偷工减料呐。”尘英道,她学的工程造价,干什么的说什么。
“凿壁偷光啊,你这都不用了偷了。”尘黛道。
“你们俩,学上了没几天,工倒是打了不少。”尘屿一语道破。
“小屁孩懂什么,你能理解这背后的自由吗?”尘英道。
“她弟追杀不到的自由。”尘黛道。
“……李明澈,管管他俩的嘴。”尘英呜呼哀哉。
大家笑。
尘英的弟弟尘飞倒是真的不追杀了,变了个人一样,很是安静。
尘飞因为成绩不够,走美术的特长生读了高中,很难想象那个拿着弹弓,棍子乱舞一气的人,现在正颤颤巍巍拿起毛笔。但也正因为美术费用高,尘英的妈妈赵素珍已经耳提面命、电话轰炸多次,提前预告尘英,等她大四一开始实习,就务必接替她,支付尘飞的学费与生活费,届时尘飞正好读大一。
赵素珍表示,同样作为家里的女人,在养育男孩的事情,她已经付出的比尘英多多了,多的不能再多了,再多就是替尘英这个当姐姐的付了。
“这牌怎么玩?”尘屿回到正题。
“我和尘黛一伙。”李明澈道,移动马扎坐到尘黛对面。
尘黛咽一口唾沫。
尘英带着确认大于怀疑的笑意,尘屿带着一次比一次更重的狐疑换成一组。
“那我只能和弟弟一组了,反正我是别想逃出扶弟魔的手。”尘英道。
“我可不需要姐姐扶。”尘屿道。
牌玩了一个小时,尘屿尘英已经赢了他们整整一圈,从7打到了7。 尘黛笑怨运气不佳,建议吃蛋糕缓缓手气,李明澈去开蛋糕。
“怎么样,我玩牌厉害吧,你扶弟弟,你有那个能力吗?还是先照看好你自己吧。”尘屿道,递给尘英一块蛋糕。
“我是没有运气。谁能像尘黛,能力一般,没一样能拿到台面上的技能,唯独遇人的运气好,世界上最好的家人。”尘英叹道。
“尘英,你尝尝,这个水果好吃。”尘黛话刚出,李明澈叉着一块芒果,习惯性动作送到了尘黛嘴边。
“……”
“……”
“尘屿,你姐再次得遇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