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秋朔日,丑时。
夏侯府门前的长街上燃起马灯。
府里陆续有人走出,有福管家指挥人装车。
府邸门前,一字排开十几辆装行李的马车。
有福管家估算,夏时月带的东西必然多,分给她的马车有七辆。
谁知重楼搬出四个箱子后,对老管家说,“夏叔,小姐的行李都装好了。”
“这一路要小半年,走的又是边关,小姐带的东西怕是不够用。”
老管家曾跟着老侯爷在边关待过,知道边地艰苦。
遂又道:“那些地方,有银子都买不到精细的物件,还是多备一些东西的好!”
“夏叔,我不挑的,路上有啥用啥。”
夏时月拍老管家的肩膀,笑着说,“您老保重,少喝些烈酒。
我那院子里还有几坛子杏花酿,回头您搬去慢慢喝。”
老管家声音有些沙哑,“小姐你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你可别淘气。”
“您放心,爹爹和大哥都在,我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哪里敢淘气。”
“那就好,平平安安回来过年。”
府门口有人说话,夏侯爷、夏仲樾当先走了出来。
夏侯爷见外面行李已经装好,回身对老夫人道:“母亲,您保重。”
“好。你同仲樾、时月一路平安,早日回来。”
夏侯爷的目光扫过孟氏。
老夫人说,“你放心,我同玉书会照顾好她,孩子出生即刻给你传信。”
大夫人揣在袖子里的手紧攥成拳。
她本以为,可趁夏侯爷离京时,找机会处置孟氏。
不想老夫人开口说院子大,要找个人陪着说话,把孟氏接进了她的院子。
那边,刚大婚的柳清扬对夏仲樾依依不舍,一双水朦朦的眼睛紧紧盯着他。
众人都在,她不好意思上前说话。
夏时月走上台阶几步,拉着她的手打趣,“嫂子刚进府,大哥就要去边关,你还有什么话,快同他说。”
她把柳清扬的手塞到夏仲樾手里。
柳清扬脸绯红,其实该说的昨夜里都说过。
夏仲樾轻握她的手,“我会定时给你写信。”
夏锦莲低声说,“就她爱管闲事,好人都叫她做了,赶紧走。”
夏锦秋附和,“她这人就爱装。”
其实,她不想夏时月走。
夏时月若在,她与夏锦莲算是同盟。
没了夏时月,她就是夏锦莲的出气筒。
两个人还想挖苦夏时月几句,她走过去,根本没搭理她们。
夏时月叮嘱孟闻月,“姨娘多保重,有事你可以同柳嬷嬷商量。”
“好。”
柳嬷嬷不舍地拉住她,“我还是跟着去照顾小姐吧?”
“我们这一路要随大军同行,甚是艰苦。
嬷嬷留下,将来也好帮衬姨娘照顾孩子。”
夏时月突然弯膝给柳嬷嬷行了一个谢礼,“嬷嬷照拂之恩,时月不会忘。”
“这怎么敢。”
柳嬷嬷落泪,急扶她起来。日前,小姐给她留了一笔银子,今日……,她心里有感觉,夏时月不想回侯府。
夏仲璟等在马车旁,偷偷塞给她几张银票,“路上别亏待自己。“
她没拒绝,笑笑回,“二哥二嫂大婚时,我送份厚礼!”
寅时已至。
夏时月翻身上马,毫不留恋地打马离开。
正阳门前,随巡的甲兵早已整装列队。
送行的各部官员依次排开。
七殿下代永宁帝巡视边关,在京的官员皆站班送行。
夏侯爷、鹰扬将军夏仲樾在队前静候。
卯时,远处跑来一匹快马,手中执玄色朱字令旗,朱楠风到了。
稍顷,一队车马远远而来。
曦光蒙蒙,旌旗摇曳。
朱楠风身穿银甲肃于马上,腰间斜跨长刀切藏。
他冷峻的眉眼,缓缓扫过列队送行的臣工,停在夏侯爷身侧小侍卫身上。
小侍卫身穿墨色曳撒,长发用玉簪高束于脑后,双手轻勒马缰,一双漆黑的眼比星子还亮。
朱楠风唇角微勾,不顾众臣工的目光,一扯缰绳到了她身侧。
“你干嘛?”
夏时月警惕地问他。
他好笑地低声说,“这么多人,我能干什么!”
朱楠风递给她一件甲胄,“把这个穿上,小心流矢。
冉贺温都的侍卫,有可能还潜伏在城外,你不许脱离队伍。”
“多谢殿下。”夏时月接过塞在马鞍下。
“穿上,我没同你玩笑。”
朱楠风眉眼肃穆。
夏时月无奈被他盯着穿甲胄。
本来已经出列的朱安,又悄悄地退了回去。
吏部刘尚书看时辰已到,越众而出,躬身道:“臣等恭送殿下,祝殿下一路安顺!”
前方行军的更鼓已经响起,朱楠风催马而动。
车马行过时,朱楠风身侧的一个银甲侍卫,吸引了夏时月的目光。
那侍卫,被盔甲遮住了大半的脸,不过,夏时月还是认出了他,那是十皇子朱宸辉。
朱宸辉同天禧公主是亲兄妹。
夏时月与他接触不多,印象中他沉默寡言。
倒是有几次,天禧公主刁难她时,朱宸辉出面阻止过。。
那边朱宸辉也认出了夏时月,目光还未交会,女孩已勒马转身。
“大哥,十皇子也跟着出京了。他不会是偷跑出来的吧?”
夏仲樾笑,“谁向你一样,没有陛下的授意,你以为一个皇子能偷跑出宫?”
他放低声音,“父亲说,陛下有锻炼十皇子的意思。”
锻炼十七岁的十皇子,若是从前,夏时月从不思考这些不关自己的事情。
她思忖片刻问,“大哥,陛下他是想立十皇子为太子?”
“慎言!”
夏仲樾肃穆道:“不得揣测圣意!”
夏时月看向朱楠风的背影。
其实,若不论他背信弃义,以他的能力、手段、他未来或许会是一个好的皇帝。
前面的人就像是长了眼睛,陡然回头。
夏时月没来得及撤回视线,也懒得躲闪,大模大样地盯着他看。
她身下的黑俊似是又感受到了朱楠风的召唤,兴奋地打了一个响鼻,抬腿就想往朱楠风身边跑。
夏时月狠狠勒住缰绳,嗔怒地瞪了他一眼。
那日在双雀楼,他终是搅了她的宴席。
害得她被潇二狠狠笑话。
朱楠风唇角微扬,冷肃的脸上淡淡披了一层霞色。
这样的朱楠风,曾经是她心里如日的战神。
而今,神芒褪色,他还不如这栎安城外的风,令她愉悦!
夏时月先挪开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