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时月这一躲闪,令朱楠风第一次,体验了被人嫌弃的感觉。
他讪讪地收回手,嘴角若有若无地勾出了一个弧线。
面前的女孩,没能同他记忆里的那个梳着双鬓,极爱笑的小姑娘重合。
原来她长大了,是这样!
夏仲樾还想规劝妹妹。
她却有些不耐烦地从腰间解下一枚玉佩。
她问守城将军,“大栎长乐郡主可否通行?”
夏仲樾一怔。
他都忘了,这个妹妹还有一个特殊的身份。
夏时月是永宁帝亲封的长乐郡主。
夏仲樾给了妹妹一个眼神,心道:“你看不见七殿下吗?”
认识朱楠风的人都知道。
他十岁入边关军,战功无数、人俊心狠、治军严苛,没人敢挑衅他的权威。
夏时月倔强地盯着守城小将。
朱楠风打量她手里的玉佩。
“远川,这枚腰牌是父皇亲手雕刻的,郡主即便是进皇宫也没人能拦她,我亦不能。”
“陛下仁德。”夏仲樾说。
朱楠风拍拍黑俊的头,松开了它的缰绳。
“城里的确不适合跑马,长乐带它出去跑跑也好。”
夏时月拉着黑俊的缰绳,转身就走。
她不忿地对着黑俊的耳朵说,“黑俊我才是你的主人,你见色忘义,没道德,你会孤寡终生!”
谭牧云:“王爷,她这是说马呢?“
夏仲樾:“我妹妹脑子还没好!”
朱楠风看着夏时月飞身上马。
倏然间,想起了西北沙漠上的仙人掌。
它们扎人,却也能开出或鲜艳或冷冽的花朵。
那个踏黑俊飞奔而来的女孩,耀眼如烈日下红粉;
安静下来又如暗夜里悄然绽放的一抹幼白。
扎手,却也令人想触碰!
谭牧云忽地用手肘捅夏仲樾,“殿下那是笑了么?”
夏仲樾盯着妹妹的身影,心不在焉地回,“殿下会笑吗?”
朱楠风亦恍惚了下,我为何会笑?
此时,大殿里一支歌舞结束。
朱楠风饮下杯中余酒,心中叹了句,“这段记忆真是清晰!”
春宴后,宫里还要放烟花。
夏时月找到防风。
两个人悄悄地,向安乐宫西角的配楼摸去。
她以前进宫时,常躲在房顶上看月亮。
夏时月惬意地躺在屋顶,吹着夜风醒酒。
此刻,有两道身影也悄悄地走了过来。
“殿下,那丫头有鬼,她怎么还会吹烈魂!”
谭牧云的声音有些大。
“是不是远川教的?”朱楠风迟疑地说。
谭牧云仔细想了想,“我从没见过世子吹笛子。”
“属下刚才去打探,世子说也许是夏仲璟教的。
但殿下同夏仲璟没有交往,他又何时听过烈魂曲!”
“夏仲璟是谁?”
“噢,他是夏侯府二房的嫡长子,现在大理寺任职。”
“那只有问了夏时月,才会有答案!”
朱楠风的眼里亦有困惑。
楼顶上。
夏时月指着夜空说,“夏澜城的星星比这还繁密。
小时候,我常骑在爹爹的肩头抓星星。”
“小姐那时一定很可爱。”
“我娘也这样说。她就坐在一边,看着我同爹在院子里上蹿下跳,那样的日子真好!”
夏时月幽幽叹息,“好想回夏澜城。”
“那边也没有小姐的亲人,小姐及笄了,日后是要嫁人的。”
防风又说,“你不是还叫白芍,整理世家公子的名册了吗。”
夏时月冷哼一声,“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你看太子那色迷迷的样子,连长公主的驸马都娶了妾。
要是能不嫁人,还能躲——”,
夏时月没再说下去。
防风问她,“我听宫女说,今夜小姐同七殿下合奏了笛子。
小姐不是一直喜欢七殿下的吗?”
“他,他是坏东西里的坏东西。
谁喜欢他谁眼瞎!”
谭牧云大咧着嘴巴看朱楠风。
居然有人说,喜欢他家殿下是眼瞎,那她的眼,得有多瞎啊!
朱楠风向楼梯上走,下脚时,故意踩出声响。
他跟这丫头到底有什么仇?
莫不是,她小的时候想寻死,被他救了不开心。
可那时,她开心地抱着他说,“七殿下哥哥,我可以嫁给你报恩。”
这件事,不用谭牧云提醒,他也是记得的。
夏时月听见脚步声,猛地翻身坐起,余下的酒气都被惊散了。
刚才口无遮拦,说太子色迷迷、驸马娶妾、七殿下坏……
这些私议皇室的话,每一句被听去都得惹祸,她太大意了。
正思忖,一个高大的身影闯入眼底。
夏时月见来人是朱楠风,先发制人。
冷嘲,“七殿下居然会偷听女孩子说话。”
他不恼,居高临下地看她,“嗯,听到了不该听的!”
夏时月看他的身后,好像也没有别的人跟着,她可以不承认。
她给防风一个眼色,叫她去楼梯守着。
夏时月不客气地对他说,“我说太子颜色好,我说驸马体恤公主,我说,”
夏时月顿住。
朱楠风曲腿坐在她身边,修长的手指敲击着膝盖。
目色沉沉地看着她,“说我什么了?”
夏时月一本正经地撒谎,“谁不喜欢殿下谁眼瞎,不是好东西,行了吧!”
“那你喜欢还是不喜欢?”
夏时月卡住。
朱楠风趁她走神突然问,“你的曲子跟谁学的?”
“你,”夏时月甫地顿了下,“你问这个干嘛?”
朱楠风看她眼神躲闪,盯着她说,“这曲子是我写的,外人不知!”
夏时月没想到,这曲子竟然是他自己写的,前世,她没问过。
怔了片刻。
夏时月说,“那又怎么了,大概是殿下的曲子传到了夏澜城。”
朱楠风觉得她在撒谎。
他比她大六岁,她离开夏澜城时,他还未写这曲子。
朱楠风暗忖,难道是父皇派去监视他的人,学了这曲子?
西北边关的将士倒是听过。
今日,她吹这首曲子,是凑巧还是别有用意?
这些年,永宁帝对他的监视甚多,朱楠风不得不防。
朱楠风的目光依旧停在她的脸上。
他看出来了,这丫头看着天真、没心机,却一肚子坏水。
前时造谣他不能人道,后时骂他是坏东西里的坏东西。
这叫他如何好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