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有惊无险之后,元惜昭只能事急从缓,老老实实跟着崔栉崔太医日日去长康宫为太后看病。廷阳也未忙得找她。
不过崔栉话里话外有意提点了她不少。
随时在长康宫关照着太后服药,除此之外就是和太后二人大眼瞪小眼。
好在太后一天大半时间都在万松图前祈福念经,时不时情绪激动,也是对着元惜昭叫喊几声。元惜昭心不在此,也不甚在意,皇室为延续忠蛊牺牲大皇子温承轩一事,早已成了太后的心魔。
元惜昭只是想方设法让太后不再每天召温承岚来跪拜请安。
一日,看着太后用了晚间最后一次药后,元惜昭提前和崔栉说明,披上一墨蓝色斗篷,拿着令牌出了宫。
她进宫这几日,在宁将军府的宁归悦和余袅巴不得每日每个时辰都写封信来过问,也是时候该回去见见她们了。
元氏族人都被流放到了云川,不知为何元府还得保留,只余元惜昭父亲元兆和宋姨娘被禁在元府中,算为因地为牢。
一回京,元惜昭就探到元府此番由皇城禁卫羽林军看守,就是一只鸟也难以飞进飞出。她还未找到好法子,若贸然行动,她身份暴露事小,势必罪上加罪。
马车在宁将军府的侧门停下,元惜昭才掀开车帘,就见宁归悦和余袅已在门侧等候。
余袅一见来车,就忙不迭上前扶着元惜昭下车,“小姐,你终于出来了。”
说着又一脸凝重拉着元惜昭,转来转去,目光不放过元惜昭每一处。
元惜昭见她如此慎重的样子,仿若那皇宫就是吞骨食血的洪水猛兽,入了皇宫就是上了断头台一般,不免莞尔,“袅袅,别担心,我安然无恙,没少一根毫毛。”
她隐去挨了那大几板一事,要是余袅知道了,不得当场哭出来。
宁归悦双手交叉抱在胸前,靠在门沿上,“姐姐,我爷爷他老人家睡得早,你明日找机会请安便是。”
宁将军府之主是军功累累年过古稀的宁老将军宁崇岳,常年征战沙场,贤妻早逝,未再续弦,未有亲儿女。
直到元府生双生子,举全族之力将蛊毒逼于一子,即元惜昭,元兆计较多时,才几番周折将元氏历来唯一未身有忠蛊的一子,一心暗自托付给了回京修养的宁崇岳,即宁归悦。
元兆抱着才出生不久的女婴跪在他面前,又告知了他忠蛊一事,宁崇岳一身正气,确然看不惯皇室这阴暗手法,但他忠于家国,扞卫景朝。
于是他答应了元兆,只要景朝无恙,无论元氏如何,他都会照顾好此女,视为亲孙女。
女婴稚嫩无比的小手触及他粗糙苍老的指尖,宁崇岳心中涌上无数暖流。不过多日,“咯咯”女婴清甜的笑声为这空寂的将军府带来了无限生机。
京城上下都知道,军功赫赫的宁老将军从边疆战乱之下救回了一女婴,收养在府中,作为其爷爷,宠爱之余,也从小培养她从军锻炼,长大后承了宁老将军的衣钵,作为女儿家也自请去了边疆。
“归悦,我以何身份面见宁老将军?”元惜昭对宁崇岳自是满心敬佩,以现下“元惜昭”这个名头上的罪名,宁老将军势必要就地将她拿下。
宁归悦早猜到她会这样问,“念兰浔,我结识的散医,与我在军中待过一段时日,为军士们治伤。和我一同返京,揭了皇榜入宫为太后诊治。”
如此一来,身份为假,事实为真,元惜昭也确实做过这些事,真真假假掺杂,往往无懈可击。念兰浔这个身份是多方位坐实了。
元惜昭安心点点头。
“小姐……你那么聪明,为何不将真相找机会告诉陛下?小姐是元氏嫡女何等尊贵,情非得已,就这样被安了通敌叛国生战的罪名。”余袅越说越替元惜昭委屈上。
“呵。”宁归悦冷哼一声,“袅袅,可得了,这陛下啊,从前装的一番深情,后面回京不一心扑在了那韩贵妃身上了么,告诉他?他会信吗?你家小姐九条命也不够死的。”
宁归悦说的直接,却也一语中的。
“好啦,真相和温晏都留在了将军陵下,无论如何,总归我愧对于陛下。”元惜昭安慰道。
宁归悦放下手,眉梢一挑,“说起来,温晏三皇子,你打算怎么办?虽说将军陵下的死侍会看管好他,但照我说,务必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他暂时不能死,也不能让他回京城”元惜昭补充道,“他死了,那之后真是我那些罪名真是死无对证了,他若回京,同生蛊一事败露,陛下帝位必生风波。”
当然还有第二点理由,温承岚从小对温晏不薄,也不知塔雅伤重一事罪魁祸首是温晏,还想着一切都是元惜昭为了忠蛊解药对他毫不怜惜。
这样一来没准温承岚对温晏的印象虽不及兄友弟恭,却也不至于痛下杀手。所以,温晏的死最终还是得交由温承岚决定。
当然,元惜昭在心里默想了一番,这第二点为温承岚考虑的理由,说出来肯定无法说服宁归悦。
宁归悦听她说完前言,“你说得有理,若后解了同生蛊,有一线机会也要为你正名。”
“嗯!袅袅也相信小姐,相信宁将军二小姐。”余袅应声道。
宁归悦有着特定沙场上铿锵有力的语气,坚定的眼神,元惜昭心弦一动,孤军奋战惯了,回头发现原来自己身后并非空无一人。
说着说着,她们一起入了府,余袅担心元惜昭几夜都未睡好,见了元惜昭,心一放下,困得迷迷糊糊还念叨着要等元惜昭更衣就寝。
元惜昭和宁归悦二人半笑半劝将余袅先送进了她的厢房入睡。
送完余袅后,宁归悦带着元惜昭回了自己的寝居,屏蔽了侍下,又将门窗紧闭,再三确认。
“你前几天让我查的贺璋一事,有眉目了。”宁归悦凑近元惜昭低语道。
元惜昭抬眸思索片刻,说出自己的猜想:“真是在秦风馆当琴师?”
“是。”宁归悦一手摸着下巴,略有困惑,“朝廷将此事压得好,而此人也确是奇怪,竟未大闹,就这样甘愿埋没一身才华,还堕落去秦风馆当琴师。”
“听闻在秦风馆千金难买他一曲,其曲风雅至极,令人流连忘返,又更是从不单独会客,偶有心情好,就于高阁之上弹奏一曲,便引得万巷男女老少都聚于秦风馆门前。”
元惜昭细说着市井传闻,又继续道:“我看这也不是堕落,大算作另一种展示才华的方法罢了。”
“只是……”元惜昭一顿。
“什么?”宁归悦追问道。
“没什么,归悦,我们过几日就去见识见识这秦风馆秦师贺璋。”
元惜昭看着烛火摇曳,她方才想的是:只是温承岚是必然要得了这惊才绝艳的贤士。
难怪廷阳未按惯例来面刺她几句,也多日晚间未在紫宁殿外见其身影。要是她没猜错的话,不仅廷阳不在皇宫,温承岚也极大可能晚间暗访出了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