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惜昭临走前,还是洗尽棠花流苏金耳坠上残留的血迹,好生包裹后私下去见了许诺。
昔日婀娜多姿,精明能干的醇品阁女老板许诺,几经波折,如今披头散发,蓬头垢面躺在狱中,失血导致她面色极为苍白。
元惜昭从前救下她时,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她最终兜兜转转,仍是走上不归路。
想起许诺狠绝的污蔑和指认,元惜昭神色复杂站在她面前,开口声音透着寒意,“许诺,三皇子是不是也在塔雅?”
许诺并不应答,如一滩烂泥趴在那里,若不是一呼一吸间,发丝的微颤,也难辨她是否活着。
元惜昭蹲下来,展开手中的耳坠,“这金耳坠倒是好看,不愧是早年间三皇子给京中贵女们送的拜礼。”
说到此,许诺周身颤抖的幅度明显加大。元惜昭叹息道:“只是那时,你恰被流放,又是怎么会有这耳饰呢?”
瞬间,许诺扑向她的手,元惜昭闪身,许诺就仰面死死盯着她手中的耳坠,又猛然垂下头,再也不看,了无生趣道:“这耳饰……是我来塔雅觉着好看买下的。什么三皇子,我都不知道!咳咳…”
情绪激动下,许诺虚弱咳起来,“咳咳……是我对不住你,醇品阁一事,是我一手谋划的,你叫人来给我定罪吧。”
听她这么一说,元惜昭一把拉起她,直直盯着她的眼睛,“许诺,我当时救下你,是为了让你为别人卖命,为别人顶罪的吗?”
看到许诺眼中一片空洞绝望,元惜昭撒手背过身去,“在众人面前,你要我认罪,在我面前,你认自己罪。你到底为什么要自毁前程?十五条人命,满城风波,两国交战,你担得起吗?!”
许诺只是不停念叨着,“是我,是我……”声音越发哽咽起来。
“啪!”棠花金耳坠的光一闪而过,从元惜手中坠下。许诺几乎同时,就发动全身都力量,用手去接那耳坠。
一是怕她二次自戕,二是这金耳坠象征什么不言而喻。元惜昭不如她意,接住耳坠就将它掷出牢门外。
“啊!还给我,还给我!那是他送我的!”许诺神情癫狂,就要拼命爬起来。
元惜昭一闭眼,恨铁不成钢,“许诺,温晏他值得你这样为他卖命吗?”
许诺却是置耳不闻,像是完全沉浸在自己世界里,半哭半笑,“你懂什么?他爱我,他爱我……我也爱他…”
元惜昭彻底被气得哭笑不得,“你清醒一点儿,温晏出了名的风流,你这般宝贵的金耳坠,不过是他广送京中贵女的玩物退品罢了,谈何真心?”
元惜昭预估时间不多了,语气沉静下来,最后劝说道:“许诺,你现在不说,我走后,就只有无尽的酷刑让你从实招来了。”
过了片刻,寂静下只有许诺的抽噎声,元惜昭离去的每一步都很慢,她从心底希望许诺能有一丝悔意,可惜并未等到。
狱卒见元惜昭出来,就去落锁。就在这时,元惜昭听到身后传来许诺的声音,“我爱他,愿意付出一切。你呢,你又是打算怎样对待太子的?”
元惜昭脚步一顿,轻笑一声,“与你何干?”
在去找阿极的路上,元惜昭拆开了元府带来的信。她的脸上浮现出瞬间的空白,一时之间,她实在想不出该作何感想。
满目荒唐,她抵制万般的“屠城”一事,罪魁祸首竟然是自己的父亲!元兆信誓旦旦在信中强调此举一起,乱战毕生,再加上她里应外合,他自然有办法将温冽陷入众矢之的,为元氏复仇。
从前元惜昭只觉是皇家先欠元氏的,元兆有所筹谋,护元氏一族是理所应当。因此,她甚至容忍元兆利用她,毕竟也是她的职责所在。
可如今,打破了她所有的幻想,从小教诲她从仁向善,家国情怀的人,却是早已被仇恨蒙蔽,不惜一切代价,甚至可以牺牲众多无辜之人性命!
她向宁归悦许诺三日,没有过多时间让她停下来耽误了,开弓没有回头箭,元惜昭一步一印走着,那粉碎的信纸迷蒙着黄沙飘荡在风中......
不知是不是心境的问题,温承岚偏头出神看着窗外的月色,只觉今夜的月色过于惨淡了些,他已想好怎么让元惜昭全身而退,只待天明,就去找元惜昭。
天方透白,温承岚就随意给身上的伤口换了药,药香弥漫,乌丝尚未束起,披散在青白银纹袍上,脸上血色还为完全恢复,莫名有种破碎的美感。
“殿下......\"门外就传来廷阳藏着一丝急切的声音。
听出廷阳的欲言又止,温承岚忙启门问道:“廷阳,何事?”
廷阳勉强笑了笑,掩盖着什么,“就是看看殿下是否起身,早膳已备好,殿下先与我去用膳吧。”
温承岚并不动身,敏锐地看着他,“你有事瞒着我吧。”
“没!没——”廷阳第二声还未说出口,一个小巧玲珑的身影就猛然窜到院中。
余袅泪眼婆娑,直直跪在温承岚面前,迫切道:“太子殿下,我家小姐失踪了!”
又发现自己未改口,赶忙重复一遍,“元大人失踪了!”
温承岚全身一凉,瞥了廷阳一眼,扶起余袅,稳住语气“别慌,她来找了我后,没回去吗?”
说是别慌,面对其余事他皆能沉稳,可但凡牵扯上元惜昭就是只戳他命脉,隐在袖中的手早已微微颤抖。
听完余袅说的,温承岚即刻对着廷阳道:“发动所有力量,速去查军中有何异动?”
“不用查了!”宁归悦迈入院中高呼,行至温承岚面前行礼,又放低声音,“那西戎阿极将军传书来了,说带元大人去西戎了……”
她说着说着声音更低了,“他们邀太子殿下明日出城会见思结麒议事。”
“不可!”廷阳激动起来,也顾不得礼仪,抢先喊道。
余袅也慌道,“小姐,在他们手上吗?!”廷阳狠狠剐了她一眼:“你别胡说,你家小姐和西戎人相识,怎么可能有危险?”
“廷阳,你住口。”温承岚首次对廷阳这样冷声。
又对着宁归悦道:“辛苦将军继续查着醇品阁一事,我已知晓,其余我自有安排。”
宁归悦想到元惜昭走前和她说的话,心想这两人本质上真是叠模叠样,什么都想独自承担,不让别人插手。
“殿下若真要去,该让臣下派军队护卫。”宁归悦倒是没太大意外。
温承岚微微点头,“将军先去忙军中事务吧。”又安抚了余袅。
宁归悦,余袅走后。廷阳就跪了下来,“殿下,算我求你,明日你万不可去!”
温承岚蹲下扶住他,“你这是作甚?起来吧。”
廷阳太了解温承岚为了元惜昭是什么火坑都敢跳,他下了死心要劝住他。
“她上次骗殿下,殿下为了快速赶来,走了危机重重、变幻莫测的禁路,留下满身伤。”廷阳紧紧握拳,“这次呢,要联合西戎骗殿下的命了吧。”
温承岚脸色一沉,“廷阳!休要这般说。”又强势将他扶起,就拂袖回房闭门。
“殿下自幼聪颖,连我都觉蹊跷,您怎会看不出这是一个圈套?”廷阳还不甘心呼喊着。
隔着门扉,他听到温承岚的回音,“廷阳,她是我此生认定的人,一点风险也不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