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轮对弈很快开始。
四人继续抽签。
只是这一回，桑南衣经过东学棋院那位替补棋手身边时，却莫名感受到一股极强的敌意。
桑南衣偏头看向东学棋院的那位替补棋手。
薛默此时同桑南衣的视线撞个正怀。
薛默面色微凛，看来桑南衣也将他视为劲敌。
也是。
当年四大棋院统考时，他二人同在一个考场，也是那一个考场内唯一两个过了棋院统考的人。
而且他薛默是京师第一棋堂“沧景棋堂”的最强者，在京师也是响当当的人物。
在棋界比桑南衣有名的多。
她不会不认识他。
不过薛默现在面对桑南衣，心情已然复杂许多，早先他同桑南衣统考同一考场时，他十分瞧不上桑南衣，只觉桑南衣是钻了她的主考官何宿喝酒失误侥幸通过。
虽然，何宿醉酒要么连九品都不如，要么就会超常发挥，超过五品的段位。
但薛默才不相信当时的桑南衣有超过五品的段位。
所以，薛默出于正义，将这件事宣扬了出去。
那时，大家都知道桑南衣是钻了何宿醉酒的空子才通过的，也就完全不看好桑南衣接下来的四大棋院院考。
谁料，桑南衣竟通过了最难的东学棋院林棋师设下的考题，而且，还新创造了一种棋路解法。
虽然桑南衣新创造的棋路解法十分粗鲁，不符合君子道的审美，但也是实打实的解出来了。
而更令薛默意外的是那位一向以严苛闻名的林棋师竟然有意收桑南衣为徒。
至此，薛默便对桑南衣多了几分复杂的心思。
一方面觉得桑南衣不应该有如此水平，但一方面又意外桑南衣能走到这种地步。
包括眼下，她竟然在短短半年时间内突破至四品，跟他一样成为了山海棋赛的替补棋手。
也就是说，两人现在是平起平坐的地位。
即使薛默自负，能拿下替补棋手的头名，但也对桑南衣进步神速吃惊，面对桑南衣心境也就更复杂了些。
但想来，桑南衣若是知道之后有机会同他交手，该是忍不住紧张忐忑吧。
而桑南衣看向一直盯着自己的薛默，心中嘀咕。
这人谁啊？
认识自己吗？
干嘛总盯着她看？
这时，裁判开始宣布第二轮的对弈双方。
好消息是，桑南衣没同三皇子对上，北学棋院不至于内战。
坏消息是，桑南衣对上了西学棋院最为厉害的替补棋手。
而三皇子对上了东学棋院最为厉害的替补棋手，薛默。
三皇子宛若遭遇雷劈，想着自己必输的结局，他拍了拍身侧的桑南衣肩膀道。
“突然觉得你我二人内战，或才是好消息，这样就能保证北学棋院有一人能直接晋级前二。”
桑南衣宽慰三皇子道。
“现在也不差，前三至少有北学棋院一席之地，比南学棋院强。”
人都是如此，不好的时候，同自己更差的比，心情瞬间就会好上些许，三皇子果然被安慰到。
他同薛默对弈，是必输的棋局，所以他心情还算轻松。
倒是桑南衣的对手，那位西学棋院的最强替补棋手，云雪风，是个非常难缠的劲敌。
即使桑南衣总是出人意料，但三皇子也觉得桑南衣这次很难赢。
只因云雪风曾得过明韶景的一句夸赞，称他为四品最强棋手。
也就是说，云雪风是这次替补棋手头名赛的有力候选者，就连薛默对他都十分警惕。
云雪风实力强悍不算意外，可最令三皇子担心的是，云雪风此人从不懂怜香惜玉，不论面对什么对手，只要是棋力比他低，都会让对方输得极其难看，丢尽脸面。
严重者更有可能因为一局棋丢失棋道初心，再也无法下棋。
如果不是这么多人看着，三皇子恨不得自己替桑南衣去跟云雪风对弈。
至少他有皇子身份，也知道自己必输，不至于丢失棋道初心。
至于桑南衣，就怕她自尊心太强。
三皇子想了想嘱咐桑南衣道：“一会若是察觉不敌，直接认输便可，不用同云雪风多战。”
三皇子本还想解释一番，而桑南衣却快速点了头：“好。”
三皇子微愣：“这么容易就答应了？”
桑南衣笑：“旁人我不知，云雪风我听过的，这种人也不用同他多战。”
三皇子好奇：“你从哪听的？”
前一日几人在酒楼时也没提及替补棋手的事，桑南衣又不研究其他几个棋院的阵容。
桑南衣：“秘密。”
自是不能同三皇子说，她是在阎楼听过云雪风的名声。
之前桑南衣在阎楼与人对弈训练的时候，曾有对手提到若是云雪风去打杀人棋手，把杀人棋手的棋道初心打碎，也算是功德一件，名声还能好听些。
那个时候，桑南衣知晓了云雪风的名字。
但没想到两人会以这样的形式相见，甚至对弈。
至于，云雪风，他可能现在都不知道桑南衣这个人。
两人入座对弈时，裁判要求自我介绍，云雪风就冷声。
“不必，手下败将无须知道她的姓名。”
桑南衣还没生气，先把裁判气得不轻。
这届参加山海棋赛的棋手倒是一个比一个狂。
不过，有人讨厌，便有人喜欢。
真正有实力的高手即便轻狂，传出去也能美赞其为孤傲。
于是，观众席上还是有不少人为云雪风暗自鼓掌欢呼。
然而，桑南衣却道。
“他说的对，手下败将无须知道他的姓名。”
一时，方才还鼓掌的人安静片刻。
竟是用云雪风的话回骂云雪风，桑南衣好大的胆子。
云雪风也终于正眼瞧桑南衣。
北学棋院一众虽觉痛快，但同桑南衣稍稍熟悉之人，例如三皇子在痛快之后却暗暗替桑南衣担心。
这桑南衣自尊心又上来了，一会不会要因为不甘心同云雪风较劲儿吧。
三皇子担心桑南衣不愿意咬牙认输。
而且，桑南衣都放出这样的话，一会要是认输了，那就更丢脸了。
云雪风也是如此想，他漠然地注视着桑南衣。
“这一回我会拿出全部的实力。”
言下之意，会让桑南衣输得很难看。
桑南衣无所谓：“奉陪到底。”
两人这是还没下棋，硝烟味已然很足了。
但这正是山海棋赛的看点，于是，观众席上顿时热火朝天起来，目光灼灼地看向正对弈的两桌人。
薛默和三皇子的那一局，并没有什么意外。
薛默实力强悍，三皇子很快落败。
而薛默要比云雪风懂事的多，不仅从头到尾都敬重三皇子，便是赢过三皇子也是给足了体面，没有让三皇子输得太难看。
只是，三皇子看着两人的棋，眸间一时划过几分诧异和纳闷。
他盯着两人的棋盘，难得没有在下完自己的棋后去看桑南衣的棋。
而薛默和三皇子对弈完，所有观众的视线便集中在云雪风和桑南衣的棋局上。
云雪风果然是一贯作风，十分强势地碾压桑南衣，逼得桑南衣节节败退。
一时，观众们有些索然无味。
“这桑南衣放的狠话也不如何，她根本就赢不了云雪风。”
“可云雪风先前那么不给桑南衣脸面，她说点狠话也是正常，不然她一个女子，不得遭受众人奚落，说回来，还是云雪风不懂怜香惜玉。”
“棋场不分男女，本就是实力说话，若是要论怜香惜玉那一套，那就别来参加山海棋赛。”
“你……”
观众席上，显然已经有观众因为云雪风和桑南衣的对弈吵了起来。
而云雪风见中盘差不多，桑南衣却一直是弱势，便也开始下起了自己的大杀招，同时道。
“你先前说了那样的话，可别轻易认输，不然就是打你自己的脸。”
云雪风显然记仇，激着桑南衣，准备将她打个落花流水，于众人跟前抬不起头来。
桑南衣笑：“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小肚鸡肠的男人，我看你是没参加棋赛检查吧。”
棋赛检查是要分男女脱衣检查的。
云雪风起初没听明白意思：“我自是参加的……”
但下一刻，他回过来神，云雪风勃然大怒，捏紧手中棋子道：“桑南衣，你说我不是男人！”
桑南衣挑眉：“这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说。”
云雪风口舌说不过桑南衣，别气得不轻，立马加快下棋速度，就想让桑南衣半点翻不动身。
等云雪风大杀招完成，他抬眸，得意地看向桑南衣。
“棋局已成，你输定了！”
桑南衣挑眉：“是吗？这才中盘，你就这么笃定？”
云雪风：“你看不懂我的杀招已经完成了吗？还是你棋力太差，看不懂自己会输？”
桑南衣扫了一眼两人的棋局，指着其中一处，又抬头看向云雪风，眯眼笑笑：“这就是你的大杀招？”
云雪风傲然：“当然，你怕了我也不会让你认输。”
桑南衣唇微抿，笑脸顿收：“没意思。”
云雪风得意：“怎么？知道自己赢不了我了，想跪地求饶？”
桑南衣抬了抬眼，盯着云雪风看了片刻，继而唇角才绽放一丝笑意道。
“我是说，你的大杀招没意思。”
“枉费我演戏等了那么久。”
云雪风一愣：“你什么意思？”
桑南衣撑着下巴，眼底开始浮起几丝无聊：“早有听闻，你云雪风是我们四品第一人，又是杀伐棋路，本来对你极有期待，如今看来——”
“不过尔尔。”桑南衣冷笑一声。
“江南棋院的丁善都比你厉害。”
桑南衣这番话，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了。
未曾想，桑南衣竟也是个“口出狂言”之辈。
不仅当场让云雪风完全没脸，甚至还说他连江南棋院的替补棋手都不如。
江南棋院可是根本不如四大棋院。
这下，观众席上好些云雪风的追随者都变了脸色，站起来就想对桑南衣破口大骂。
而讨厌云雪风的观众也饶有兴致地参与这场“战局”，同云雪风的追随者吵了起来。
一时，棋场的声浪比菜场还高。
而另一个当事人云雪风早被桑南衣气得脸红脖子粗：“你有本事说这些废话，不如手下见真章。”
桑南衣一副好心被当成驴肝肺的模样：“这怎么能是废话，兴许是我在提醒你呢，你要聪慧警觉点，是不是应该提防我一番。”
云雪风：“我提防你？你配吗？”
桑南衣耸耸肩：“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
“也好，你这么喜欢置人于死地，今日，也该让你尝尝被人置于死地的滋味。”
桑南衣话音落，笑容顿收，整个人瞬间凌冽了许多。
云雪风心头一跳。
只觉眼前的桑南衣仿佛一柄即将出鞘的刀。
锋利似割喉的雪。
但云雪风只觉是自己感受错误，他的大杀招已成，桑南衣不过刚刚突破四品的新人，怎么可能打赢他。
他可是四品最强棋手！
然而——
两刻钟过去。
云雪风宛如冰雕一般坐在原地，而他对面的桑南衣冲他展颜一笑道。
“你可不要丢了棋道初心哦。”
“毕竟我不想让旁人将我同你相提并论，我还是很温和的。”
云雪风死死咬住下唇，整个人颤栗不已，恶狠狠地看向桑南衣。
桑南衣不怒反喜：“瞧你这般有斗志的模样，看来也没有丢失棋道初心。”
“承让了。”
话音落，桑南衣起身。
结局在此刻注定。
桑南衣赢，云雪风败。
而观众席的众人都来不及欢呼，所有人沉浸在先前云雪风和桑南衣最后的棋局里。
云雪风使出了他的独门大杀招，这一杀招四品全无敌手，一出就奠定了云雪风四品最强者的地位。
然而桑南衣看过云雪风的大杀招后却大失所望，反倒言语奚落云雪风，惹得云雪风大怒，让桑南衣手下见真章。
众人虽意外桑南衣对云雪风的“挑衅”，可观当时的棋局，桑南衣根本没有翻盘的能力，依旧觉得桑南衣会输。
然而——
那两刻钟发生的事，颠覆了在场所有观众的认知。
这也是桑南衣在山海棋赛上第一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展露属于她的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