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还残留着王五带来的塞外风沙气息，以及那块指甲盖大小、刻着诡异暗红弯月的黑色碎片散发的冰冷邪意。
石昊磊修长的手指捻着那枚碎片，指腹反复摩挲着那微凹下去的纹路，感受着那远超寻常金属的沉坠感和透骨的冰凉，狭长的凤眸里，寒光凝聚如针尖。
“沙匪绝迹，牧民噤声，‘月神天谴’…”他低声重复着王五带来的信息，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紫檀木案几上，“好一个‘天谴’！好一个‘月神’！用邪法屠戮生灵，再以神迹之名恐吓生者…这金乌使，倒是深谙装神弄鬼之道！”
韩牧野站在舆图前，目光死死锁住河西走廊那片广袤而如今显得异常“干净”的区域，声音沉得像压了千斤巨石：“他们在清扫后院。
河西是通往西域的咽喉，也是拱卫凉州的西翼。拔了沙匪这根钉子，清空了障碍…王爷，他们下一步，恐怕是要将黑手，真正伸向凉州了！”
“伸过来？”石昊磊嘴角勾起一抹冷冽到极致的弧度，指间那枚碎片被他猛地攥紧，冰凉的棱角刺痛掌心，“那就让他们伸！伸多少，本王剁多少！”
他猛地抬头，眼中是破釜沉舟的决然，“王五！那个胡人工匠阿史那，立刻带来！韩牧野，你亲自去库房，提寒铁！宇文殇、水鬼，随你同去！库房重地，小心为上！”
“是！” 王五和韩牧野同时应声，身影迅速消失在门外。书房内只剩下石昊磊一人，他缓缓踱到窗前，望着外面被残雪覆盖的庭院，寒风卷过枯枝，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凉州城刚聚起的那点人气和希望，在这无形的巨大阴影下，显得如此脆弱。他绝不能容忍任何人，再将它拖回地狱！
王府西苑，僻静工坊。
这里远离主宅喧嚣，原本是王府匠人制作些精巧物件的地方，如今被临时征用，门窗紧闭，内外皆有石昊磊最精锐的亲卫把守，气氛肃杀凝重。
宇文殇和水鬼亲自押送，几个精壮的亲卫抬着两个沉重的木箱，小心翼翼地放在工坊中央。箱盖打开，一股奇特的寒气混合着矿石特有的土腥味弥漫开来。
箱内并非寻常铁锭，而是数十块大小不一、通体呈现出一种深邃幽蓝色泽的矿石。这蓝色并非均匀，矿石表面布满了细密的银色脉络，如同冰封的血管，在昏暗的光线下，矿石本身似乎散发着极其微弱的、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冷光。
这正是从黑石岭地下深处开采出的珍稀矿藏——寒铁！入手冰凉刺骨，坚硬异常，寻常刀剑难伤分毫。
“王爷吩咐，所有寒铁矿石，尽数在此。”宇文殇的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他鹰隼般的目光扫过工坊内几个被紧急召集来的王府老匠人，那目光让经验丰富的老匠人也忍不住心头一凛，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
不多时，王五那魁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侧身让开，身后跟着一个身材矮壮、肤色黝黑、深目高鼻的胡人。正是阿史那。
他穿着一件半旧的羊皮袄子，头发乱糟糟地打着卷，眼神躲闪，带着浓重的惊惶和不安，像一只随时准备逃窜的惊弓之鸟。
尤其当他看到工坊内肃立如标枪的亲卫，以及中央那两箱散发着寒气的幽蓝矿石时，身体明显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地就往王五身后躲。
“阿史那，莫怕。”王五粗声安慰，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大得让阿史那一个趔趄，“王爷要见你，问你点事，问完了，赏你金银，让你在凉州安家！”
阿史那喉咙滚动了一下，勉强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恐惧，嘴里发出几个含糊的音节。
就在这时，石昊磊在韩牧野的陪同下走了进来。他并未穿蟒袍，只是一身玄色暗纹的常服，但那股久居上位的威势和此刻刻意散发的冰冷气息，让工坊内的温度仿佛又骤降了几分。
阿史那对上石昊磊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能洞穿人心的凤眸，膝盖一软，“噗通”一声就跪倒在地，额头紧紧贴着冰冷的地面，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嘴里叽里咕噜地用生硬的官话夹杂着胡语哀求着：“大人…王爷…饶命…小的…小的什么都不知道…饶命…”
石昊磊没有立刻叫他起来，目光如同实质，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阿史那，抬起头来。”
阿史那浑身一颤，哆哆嗦嗦地抬起头，眼神依旧不敢与石昊磊对视。
“王五说，你擅于打造器物，精于镌刻？”石昊磊问道。
“是…是…小的…小的祖辈…都是匠人…”阿史那声音发颤。
石昊磊伸出手掌，掌心静静躺着那块来自王五的黑色碎片，以及另一块大小相仿、边缘锋利的幽蓝色寒铁矿石碎片。“看看这个。”他将两片碎片递到阿史那面前。
阿史那的目光先是茫然地落在黑色碎片上，当看清那上面暗红的弯月纹路一角时，他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如同见到了世间最恐怖的恶鬼，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被掐断般的抽气声！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身体猛地向后一缩，若非王五眼疾手快按住他肩膀，他几乎要瘫软在地！
“鬼…鬼神的印记！月神的诅咒！！”阿史那失声尖叫，用的是胡语，充满了绝望的颤音，“碰了…会死…部落…部落的人都死了！死了啊——！” 他双手抱头，蜷缩成一团，仿佛那小小的碎片随时会化作厉鬼扑过来。
工坊内一片死寂，只有阿史那粗重恐惧的喘息声。匠人们面面相觑，眼中也流露出惊惧。石昊磊和韩牧野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这邪物的威慑力，竟已深入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