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泰下意识回头的刹那,刘璟已经拨转马头。乌骓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震天长嘶,前蹄在空中奋力刨动,仿佛要将这压抑的战局一脚踢碎。
“就是现在!贺拔岳,突击!”刘璟的金刀在阳光下划出一道刺目的弧线,直指周军右翼。
战鼓骤然擂响,如惊雷炸裂,震得大地都在颤抖。贺拔岳的一万铁骑如离弦之箭,从山坡后猛扑而下。这支生力军修养多时,已经恢复了部分体力,此刻爆发出惊人的冲击力,马蹄踏地的声音如同滚滚雷鸣。
“不好!”宇文泰猛然醒悟中计,急调中军支援,“拦住他们!快拦住他们!”他的声音中罕见地带上了一丝慌乱。
但已经太迟了。贺拔岳的铁骑如热刀切黄油般撕开周军侧翼。那里正是刚才发生骚乱的地方,士兵们尚未整队完毕,顿时陷入混乱。汉军骑兵的长矛轻易刺穿周军士兵的皮甲,战马将落单的步兵踏成肉泥。
“大王妙算!”陆法和在后方看得真切,激动得胡须颤抖,“周军右翼果然是薄弱环节!”
刘璟却面无喜色,目光冷峻如冰:“还不够。传令侯镇、窦毅,各率两千骑兵包抄两翼。黄法氍居中推进,务必稳住阵脚!”他深知战机稍纵即逝,必须不断扩大战果。
战场上烟尘滚滚,杀声震天。汉军虽然疲惫,但在绝境中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老兵们都知道,这一战若败,所有人都将葬身于此。
“随我冲!”王老生一马当先,铁盔在阳光下闪耀。这个猛将刚才还显得疲惫不堪,此刻却如猛虎下山,所向披靡。他的长戟每一次挥动都带起一片血雨,周军士兵如割麦般倒下。
王僧辩在左翼指挥弓箭手:“放箭!覆盖射击!”他的声音已经嘶哑,但依然坚定有力。
箭雨如蝗,落在周军后续部队中,延缓了他们的增援速度。每一波箭雨落下,都有周军士兵惨叫着倒地。
刘璟驻马高处,目光如炬。他注意到周军左翼开始向中央收缩,企图包围贺拔岳的骑兵。
“刘桃枝!”他大喝一声,“带你的人突击左翼,不能让他们合围!”
“得令!”刘桃枝率一队亲卫骑兵直冲而去,如一把尖刀插入周军阵列。这支精锐骑兵都是百战余生之辈,冲锋时发出震天吼声,气势惊人。
宇文泰在中军指挥,脸色铁青。他万万没想到,已经疲惫不堪的汉军居然还有如此强的战斗力。更让他愤怒的是,自己竟然中了刘璟的诱敌之计。
“传令达奚武,率静塞军包抄汉军后路!”宇文泰冷声道,手指紧紧攥着马鞭,“朕倒要看看,他们还能撑多久!”
就在此时,异变突生。
周军后方突然响起阵阵号角,一面“高”字大旗赫然出现。高昂率领的一万精骑如天降神兵,从侧后方猛冲而来。
“是大将军来了!”汉军中爆发出欢呼声,士气大振。
原来李虎在金墉城外,见汉军主力迟迟未到,怀疑可能遭遇宇文泰大军。这个经验丰富的老将当机立断,请高昂率一万精骑赶来支援,自己则留下虚张声势。
“天助我也!”刘璟大喜,但随即冷静下来,“法和,快令二弟直取宇文泰中军!”
陆法和却皱眉道:“大王,高将军长途奔袭,士卒疲惫,恐难突破中军。”
刘璟眼中闪过狡黠的光芒:“不必真突破,只需做出姿态。宇文泰生性多疑,必会分兵防守。”
果然,宇文泰见高昂率军直扑中军,急忙调回达奚武的骑兵回防。周军的攻势为之一缓,阵型出现混乱。
“就是现在!”刘璟金刀高举,声如洪钟,“全军突击!今日必破宇文!”
汉军士气大振,发动全面反攻。贺拔岳的骑兵已经彻底搅乱周军右翼,开始向中央渗透。战场上刀光剑影,血肉横飞。断臂残肢随处可见,鲜血染红了大地,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宇文泰见势不妙,急令后军变前军,缓缓后撤。他深知今日已难取胜,只能保全实力。这位枭雄虽然败退,但神情依然冷静,已经在思考下一步的计划。
“大王,宇文泰要跑!”贺若敦急道。
刘璟冷笑:“想走?没那么容易!传令各部,全力追击十里,但不可恋战!”他深知穷寇莫追的道理,汉军也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夕阳西下,战场上尸横遍野。汉军将士拖着疲惫的身躯,开始打扫战场。伤兵的呻吟声此起彼伏,医官们忙碌地穿梭其间。
“大王,此役歼敌约两万,俘获三千余人。”陆法和前来禀报,声音沉重,“我军伤亡...约八千。”
刘璟默然。虽然击退了宇文泰,但汉军也付出了惨重代价。他缓缓走过战场,看着阵亡将士的尸体,心中涌起一阵刺痛。这些都是追随他多年的好儿郎,如今却永远长眠于此。
“厚葬阵亡将士,好生照料伤员。”他沉声道,声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宇文泰虽退,但元气未伤。传令各部,加强戒备,防止夜袭。”
当晚,汉军大营灯火通明。刘璟巡视各营,慰问伤员。在贺拔岳的营帐中,他看到了正在包扎伤口的贺拔岳。这位副帅左臂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还在渗血,但他却毫不在意地大笑着。
“伤势如何?”刘璟关切地问。
贺拔岳豪迈一笑:“皮肉伤,不碍事。大王今日真是神机妙算,若不是发现周军侧翼混乱...”
刘璟摇摇头:“侥幸而已。宇文泰用兵还是有一套的,今日若非二弟及时赶到,胜负难料。”他亲手为贺拔岳斟上一碗酒,“好好养伤,后面还有硬仗要打。”
走出营帐,刘璟仰望星空,心中思绪万千。这一战虽然险胜,但汉军损失惨重。而宇文泰的十万大军只是暂时退却,随时可能卷土重来。
“法和,你说宇文泰接下来会如何行动?”刘璟突然问道。
陆法和捻须沉思:“以宇文泰的性格,必不会甘心失败。臣料他退守洛阳,休整几日后再来挑战。此人用兵向来谨慎,经此一败,下次必定更加小心。”
刘璟点头:“我也是这么想。所以我们必须在他恢复之前,拿下金墉城。”他眼中闪过决然之色,“传令各部,休整一夜,明日拂晓开拔,全力攻打金墉!这一次,不给窦泰装死的机会!”
众将面面相觑。汉军刚经历大战,疲惫不堪,此时强攻金墉,岂不是自寻死路?
“大王三思!”王僧辩急道,“将士们已经疲惫至极,恐怕...”
“我知道将士们很累。”刘璟打断他,目光扫过众将,“但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宇文泰料定我们不敢此时攻城,我偏要反其道而行!”他深吸一口气,“金墉城防坚固,若给宇文泰时间重整旗鼓,我们再难有机会。这一战,必须拿下金墉。”
营帐内一片寂静,只有火把噼啪作响。众将都明白刘璟的意思,但面对这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还是难免犹豫。
突然,高昂猛地站起:“妈的!拼了!老子早就看窦泰不顺眼了!大哥说得对,趁他病要他命!”
“拼了!”“拼了!”众将纷纷起身,眼中燃烧着决绝的火焰。他们知道这是赌博,但跟随刘璟这么多年,哪一次不是在绝境中杀出生路?
刘璟看着这些追随自己多年的将领,心中涌起一股热流。“好!那就让宇文泰看看,什么叫汉家儿郎的血性!”
夜色中,汉军大营开始悄然行动。每个人都知道,明天将是一场更加惨烈的战斗。但没有人退缩,因为他们相信,跟随汉王刘璟,就一定能胜利!
而此时,宇文泰正在退往洛阳的路上。这位枭雄虽然新败,但神情依然冷静。
“刘璟果然名不虚传。”他对身旁的达奚武说道,“这一仗我们输了,但还没完。”
达奚武愤愤不平:“陛下,为何不让我夜袭汉营?他们今日苦战,必定疏于防范。”
宇文泰摇头:“刘璟用兵谨慎,必定有所防备。况且...”他眼中闪过狡黠的光芒,“朕倒是希望他去攻打金墉。”
“陛下的意思是?”
“金墉城防坚固,窦泰又有三万守军。刘璟若强攻,必付出惨重代价。”宇文泰冷笑道,“更何况高欢已经去了河内,等刘璟反应过来,一切已经迟了。”
达奚武恍然大悟:“陛下英明!”
宇文泰望向远方,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刘璟啊刘璟,你就尽情攻打金墉吧。等你精疲力尽之时,就是朕报仇雪恨之日。”
黎明前的黑暗中,金墉城的轮廓在远处若隐若现,如同一个巨大的怪兽,等待着吞噬生命。而汉军的战旗,正在晨风中猎猎作响。
一场更加惨烈的大战,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