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们把目光转向中原———
洛阳的冬日格外寒冷,刺骨的北风卷着枯叶在宫墙间呼啸。宇文泰紧了紧狐裘大氅,抬头望了眼阴沉的天色,眼中闪过一丝不耐。他身后跟着的宇文护见状,连忙上前一步低声道:\"叔父,这天气愈发冷了,咱们快些进去吧。\"
宇文泰冷哼一声,抬脚踏上汉白玉台阶。他的靴底碾过台阶上未化的积雪,发出咯吱的声响,一如他此刻烦躁的心绪。\"这元修小儿,若非念在他是皇室嫡系血脉,我何须如此费周章。\"
宇文护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压低声音道:\"叔父何必与他虚与委蛇,不如...\"
\"住口!\"宇文泰猛地回头,锐利的目光如刀般刮过宇文护的脸,\"宫墙内外耳目众多,慎言!\"
宇文护立刻噤声,低头跟在叔父身后。他心中却暗自盘算:叔父终究太过谨慎,这元修分明已是笼中之鸟,何须再给他颜面?
皇帝寝宫外,守卫的羽林军见宇文泰到来,纷纷跪地行礼。宇文泰视若无睹,径直推开殿门。殿内炭火虽旺,却掩不住一股阴冷腐朽的气息。元修正倚在软榻上,见宇文泰进来,身子明显一颤,手中的酒杯差点跌落。
\"大、大冢宰...\"元修慌忙起身,衣袍凌乱,面色苍白如纸,眼下挂着两团青黑,显然多日未眠。
宇文泰眼中闪过一丝轻蔑,面上却恭敬行礼:\"臣宇文泰,参见陛下。\"
元修手足无措地摆手:\"爱卿不必多礼,快请起。\"他的目光越过宇文泰,落在宇文护身上,又迅速移开,像是怕被灼伤一般。
宇文泰直起身,开门见山道:\"日前小冢宰一时冲动,冒犯天威,今日特来请罪。\"
元修闻言,眼中竟泛起泪光。他踉跄上前,抓住宇文泰的衣袖:\"爱卿言重了!是朕...是朕不好...\"他的声音哽咽,瘦削的手指不住颤抖,\"朕知道错了,只求爱卿把明月还给朕...\"
宇文泰眉头微皱,不动声色地抽回衣袖。他心中厌恶更甚:堂堂天子,竟为个女人如此失态!当初怎就选了这么个废物做皇帝?
宇文护在一旁看得真切,凑到宇文泰耳边低语:\"叔父,这狗东西还没被打服,看来还要再打。\"
宇文泰恍若未闻,目光冰冷地注视着元修:\"陛下,自古以来亲疏有别。您身为天子,统御万方,当为天下表率。怎可罔顾人伦,行此禽兽不如之事?\"
元修闻言,脸色由白转红。他突然挺直了佝偻的背脊,眼中迸发出罕见的怒火:\"禽兽不如?\"他声音嘶哑,指着宇文泰的鼻子,\"你们把朕拘禁在这深宫之中,朕忍了!骂朕是狗,朕也忍了!如今朕不过想与自己心爱之人长相厮守,大冢宰为何苦苦相逼?\"
殿内空气骤然凝固。宇文泰眼中闪过一丝杀机,右手不自觉地按上腰间佩剑。元修见状,本能地后退两步,却又强撑着不肯示弱。
\"陛下病了。\"宇文泰忽然松开剑柄,声音平静得可怕,\"请安心养病,臣等先行告退。\"说完,不等元修回应,转身大步离去。宇文护连忙跟上,临走前还不忘回头对元修投去一个讥讽的眼神。
殿门重重关上,元修瘫软在地,额头渗出冷汗。他望着紧闭的殿门,喃喃自语:\"明月...朕的明月...\"
宫道上,宇文泰步履如风,黑色大氅在身后猎猎作响。宇文护小跑着才能跟上,心中暗自盘算:叔父这次是真动怒了,或许...
马车内,宇文泰闭目养神,面色阴沉如水。宇文护不敢出声,只能透过车帘缝隙看着洛阳街景飞速后退。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响在寂静的车厢内格外清晰。
就在马车即将抵达大冢宰府邸时,宇文泰突然开口,声音冷得像冰:\"阿护。\"
宇文护浑身一激灵:\"侄儿在。\"
\"让他和那个贱人一同病逝。\"宇文泰睁开眼,眸中寒光闪烁,\"做得干净些。\"
宇文护心头一跳,随即涌上一阵狂喜。他强压住上扬的嘴角,恭敬道:\"侄儿明白。\"
马车停稳,宇文护跳下车,目送叔父的马车驶入府邸深处,这才转身走向自己的院落。他的脚步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小跑起来。
\"来人!召集幕僚!\"一进院门,宇文护就高声喊道,声音里掩饰不住的兴奋。
不多时,宇文护的亲信们齐聚书房。其中有个瘦小精干的中年男子格外显眼——此人名叫蔡坤(就是坑葛荣那个狗头军师),是宇文护新得的谋士,因献上几条毒计而备受器重。
\"诸位,\"宇文护环视众人,压低声音,\"大冢宰有令,要送那对狗男女上路。\"
众人面面相觑,有人问道:\"小冢宰打算如何行事?\"
宇文护正要回答,蔡坤突然阴测测地笑了:\"小冢宰,在下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蔡公但说无妨。\"宇文护挑眉。
蔡坤捋着山羊胡,眼中精光闪烁:\"如今天下大势已明,大冢宰雄踞中原八州,英雄了得。而元氏越发无道,已经到了改天换日之机啊。\"
宇文护心头一震,眯起眼睛:\"蔡公的意思是...\"
\"小冢宰何不借此机会...\"蔡坤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一劳永逸?\"
书房内一片死寂。宇文护的呼吸变得急促,他感到一股热流从脚底直冲头顶。是啊,若是元氏皇族尽数伏诛,叔父不就...
\"好!\"宇文护猛地拍案而起,\"就这么办!赵德那老阉奴不是一直想巴结我吗?让他去办皇帝的事。至于其他人...\"他露出残忍的笑容,\"明日我设宴,请所有元氏宗亲过府一叙。\"
当夜,元修的贴身太监赵德战战兢兢地将一包白色粉末倒入皇帝的酒壶。他的手抖得厉害,差点打翻酒盏。
\"陛下...请用酒。\"赵德低着头,不敢看元修的眼睛。
元修毫无戒备地接过酒杯,一饮而尽。他望着窗外的月色,喃喃道:\"不知道明月此刻是否也在看这轮月亮...\"
话音未落,他突然捂住胸口,面色扭曲。\"酒...酒里有...\"元修痛苦地蜷缩在地上,七窍开始渗出黑血。他挣扎着指向城东方向——那是元明月的府邸所在,眼中满是绝望与不甘。
与此同时,元明月正在自己府中沐浴。花瓣漂浮在水面上,氤氲的热气中,她美丽的容颜若隐若现。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紧接着是侍女的尖叫。
\"你们干什么?这是郡主的寝——啊!\"
元明月惊慌起身,还未来得及披上外衣,房门就被粗暴地踹开。一队甲士冲了进来,为首的正是宇文护的心腹。
\"奉小冢宰之命,送郡主上路!\"
元明月还未来得及呼救,就被粗暴地拖出浴桶,双手被麻绳捆住。她挣扎着,水珠从她白皙的肌肤上滑落:\"你们敢!本宫是皇族!陛下不会放过你们的!\"
甲士们充耳不闻,拖着她走向后院的池塘。冬日的池水结了一层薄冰,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
\"不...不要...\"元明月终于意识到等待自己的是什么,开始拼命挣扎,\"求求你们...我要见陛下...陛下!\"
为首的甲士冷笑一声:\"陛下?他已经在黄泉路上等你了。\"说完,用力一推。
\"噗通\"一声,元明月坠入冰窟。刺骨的池水瞬间灌入她的口鼻,她挣扎着想要浮出水面,却被甲士用长杆一次次按回水下。渐渐地,她的动作越来越弱,最后彻底静止。
水面恢复了平静,只有几片花瓣漂浮着,仿佛在诉说着这里刚刚发生的一切。
翌日,宇文护府邸张灯结彩,所有在洛阳的元氏宗亲都收到了赴宴的请帖。他们虽然心中忐忑,却不敢违抗小冢宰的命令。
\"诸位皇亲不必拘礼。\"宇文护站在高阁上,俯视着庭院中惴惴不安的元氏族人,脸上挂着虚假的笑容,\"今日只谈风月,不论国事。\"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就在众人稍稍放松警惕时,府门突然轰然关闭。宇文护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狰狞的杀意。
\"大胆!竟敢行刺小冢宰,意图谋反!\"
元氏宗亲们还没反应过来,四周突然涌出无数持刀亲兵。寒光闪过,鲜血飞溅。惨叫声、求饶声、怒骂声响成一片。
宇文护冷眼旁观,直到最后一个元氏族人倒在血泊中。他走下高阁,亲自检查每一具尸体,确保无一活口。
\"很好。\"宇文护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对蔡坤道,\"立刻派人去通知叔父,就说元氏宗亲意图谋反,已被尽数诛杀。\"
蔡坤躬身应是,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小冢宰英明。如此一来,大魏江山...\"
宇文护抬手打断他的话,嘴角却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慎言。去办事吧。\"
(《汉书·蔡坤传》蔡坤者,生殁不详。初,从葛荣反于河北,多行不轨。以与凉国公独孤信善,信谏之,乃幡然悔悟,改弦易辙。遂助高祖破葛荣三十万乱寇,有其功焉。
后入汉军绣衣卫,衔命潜南魏,侍小冢宰宇文护左右,为其筹谋。护毒杀魏孝武帝元修,诛元氏皇族,策立北周文帝宇文泰,皆坤所赞画也。居朝之日,屡代护行阴私,构陷忠良,人多鄙之。
周亡,高祖欲论功行赏,坤固辞,曰:“罪臣不过苟全于乱世,不敢求闻达于诸侯。”高祖默然,许其归隐华山,授徒讲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