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陵代表长明教与戎人的交易无疑是严重的资敌行为。
尤其交易还涉及到了最重要的盐铁茶。
要知道这可是戎人日常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东西。
由于草原缺盐的关系,戎人获取盐的途径主要依赖于与大魏的贸易。
换作以往,大魏往往会严格管控食盐流入草原,目的自然是为了削弱戎人的实力。
而戎人为了突破大魏的食盐封锁,通常都会拿出昂贵的东西与大魏商人私底下贸易。
正如东山府的三大家为何会铤而走险与戎人私下贸易?
还不是因为其中的利润太过夸张。
茶和铁锅一样如此。
不客气的说。
对于草原上普通的部族家庭,一口完整的铁锅如同传家宝一样珍贵。
甚至一口铁锅的赏赐便足以让一个戎人勇士卖命。
毕竟草原和中原一样有富人也有穷人。
而穷人往往都是占据大多数的存在。
就像戎人热衷于南下打仗一样,无非就是能通过打仗改变原本穷苦的命运。
薛云当然清楚盐铁茶贸易对于戎人的重要性。
偏偏他却没有阻止。
不是他不想阻止,而是他阻止不了。
就算长明教不和戎人贸易,难道戎人就不能从其他渠道获得自己想要的盐铁茶吗?
别忘了戎人和晋王有盟约,他们大可从山阳方面获取需要的盐铁茶。
何况薛云现在还需要依仗长明教与南方进行贸易往来。
若是恶了长明教导致断了这条线,往后北境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最重要的是薛云给了一个期限。
一切等仗打完再交易。
只要他能击败戎人。
那么长明教与戎人的贸易影响都无足轻重。
甚至他还能要求聂陵在贸易的食盐茶叶里添加有毒物质,以此来毒害戎人的身体。
“看来将军似乎相当有把握能击败即将南征的戎人大军。”
对于薛云提出的条件,聂陵借此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
“你说错了,其实我并没有把握。”
薛云故作充耳不闻般道,“我只知道这一仗我不能输,也输不起。”
“将军输不起,戎人又何尝不是呢。”
聂陵语气淡然道,“若是戎人输了势必会元气大伤,再也无力压制将军与北境的崛起,甚至往后北境都会面临将军的威胁,彻底攻守易形。”
“但若是我输了,北境将会彻底沦为废墟,即便我侥幸活了下来,往后都再也无力抗衡戎人。”
薛云神色平静地述说着自己战败的命运。
“老夫到底还是希望将军能旗开得胜,相较于戎人,老夫更愿意与将军往来。”
聂陵也不知道是有感而发还是故意讨好。
他虽然是长明教的一方祭酒。
但论及真正的权势,薛云却远远在他之上。
因为乱世之中,兵强马壮者才掌握着强权。
为何吕望乃至幽都府的官员大族们都对薛云俯首帖耳?
哪怕刀架在脖子上都不敢反抗?
兵马!
薛云牢牢掌控着数万兵马!
而这数万兵马便是他的底气,也是其余人都不敢反抗的原因。
再者。
武夫出身的薛云是真的敢杀人。
“承你吉言,这回你打算在幽都府停留多久?”
薛云轻描淡写地岔开了话题。
“三五天吧,该安排的安排,该见的人见了便是我离开的时候。”
聂陵的身份注定他无法长留在一个地方。
教内的许多事情往往都需要他亲自出面才能解决,如同他来求见薛云一样。
换了他的手下过来,恐怕薛云可不像现在一样好说话。
“离开后你准备去哪?草原?”
薛云毫不客气地追问道。
“草原无需我亲自前往,我接下来准备去的是山阳。”
聂陵丝毫没有隐瞒的意思。
“山阳?长明教莫非又想与晋王牵扯上关系了?”
一听到这个地方立马便引起了薛云的警觉。
要说他最痛恨的敌人莫过于戎人,其次便是晋王!
当初杀了他的人不说,后来还与戎人结盟派兵支援企图扼杀自己。
如此大仇他可是一直记在心里。
“将军误会了,老夫不过是奉命前去当个说客而已。”
聂陵摇摇头轻叹道。
“说客?”薛云微微皱了下眉。
“是的,京城方面希望能与晋王握手言和。”
聂陵直接语出惊人。
“……京城方面的叛军还挺有意思的,居然会找上你们长明教去晋王那里当说客。”
薛云沉吟了片刻,大致了解了情况。
锁龙关的叛军虽然渔翁得利占据了京城,可如今却陷入了四面为敌的境地。
北有晋王虎视眈眈,西南西北又有继承福王凉王的子嗣威胁,东面更是需要面对实力最强的楚王。
如果京城叛军想要打破困境,那么势必需要与其他势力缓和关系。
只是不知道京城叛军为何选择了晋王。
又或者说。
其他势力京城叛军都派出了说客。
“因为眼下也只有我们长明教能帮助京城方面。”聂陵道。
“想来京城方面应该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吧?”
“要不然的话,老夫又何必如此劳累走一趟。”
聂陵没有否认。
长明教又不是开善堂的。
“你能说服晋王与京城方面和解吗?”
薛云突然来了一句。
“很大可能。”
聂陵斟酌了一下,“将军你也知道,京城大战后晋王兵马损失惨重,回到山阳后一直都在重整旗鼓,试图重新南下夺回京城。
但你我都清楚,如果没有戎人的帮助,单凭晋王自身的力量是无法拿下京城,偏偏如今戎人的重心都放在了北境,根本无暇顾及晋王。
而晋王出于对京城方面的防备,这时候又不可能出兵帮助戎人进攻北境。
若是戎人能击败将军还好,可戎人一旦战败,那么将军是不可能放过晋王。
如此一来,晋王都需要面临京城与将军您的两面威胁。
到时候老夫以此来游说晋王,相信晋王很大可能会同意与京城方面和解。”
“……我希望能你给我争取一点时间。”
薛云略作思索道,“在我和戎人分出胜负前,一定要确保晋王那边按兵不动。”
“老夫尽力而为。”
聂陵自然知道薛云在顾忌晋王。
尤其是薛云出兵与戎人决战的时候,晋王忽然出兵抄了他的后路,后果都不堪设想。
他不可能完全指望京城方面能牵制住晋王。
“就这样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薛云揉了揉眉心下达了逐客令。
“那老夫就先行告退了。”
聂陵相当干脆地起身行礼离开。
等到殿内只剩下薛云一个人的时候。
他又重新站在了巨大的舆图面前,目光都落在了山阳与北境交界处的山脉。
“贾南。”
薛云忽然开口道。
“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贾南第一时间便出现在殿内。
“让余贵过来一趟。”
薛云直接道。
“属下遵命。”
约莫大半个时辰,贾南才将余贵带了过来,同时天色也一道暗了下来。
“大人。”
余贵过来后满头雾水道。
“山阳方面有最新的消息传来吗?”
薛云背对着余贵开门见山道。
“回禀大人,暂时没有,山阳上一次传回消息还是八天前。”余贵如实道。
“你确定山阳方面的消息准确吗?”薛云追问道。
“大人,这个属下不敢保证,但属下能确定的是派去山阳的人忠诚都没有问题。”
余贵心情忐忑道。
“我知道了,如果山阳有消息记得第一时间来通知我。”
薛云略感失望地挥了挥手,“你可以下去了。”
“是大人。”
根据上次山阳传来的情报。
大败而归的晋王又扩充了三万兵马,而且这些兵马都在加紧训练之中。
不过根据哨探的观察。
山阳方面这段时间内并未大肆征发民夫,也没有调集粮草辎重的行为。
这意味着山阳近期没有任何出兵的打算。
毕竟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要是准备打仗的话,民夫粮草都会调动起来,引发的动静是根本瞒不过人的。
正因为知晓这点,薛云才能放心出兵与戎人决战。
可不怕万一,就怕一万。
情报是有滞后性的。
若是等他率军出征的时候,山阳突然有所动作。
那薛云可就进退两难了。
好在他的运气不错。
在出征前一天。
山阳方面终于传来了消息,确定山阳仍旧和原来一样没有出兵的举动。
“柳何徐虎,幽都府的安危便交给你们了。”
率军离开前。
薛云特意与前来送行的柳何徐虎郑重嘱咐道。
“属下一定不会辜负将军的期望与信任。”
柳何比谁都清楚为何薛云会选择自己与徐虎留守幽都府。
大军离开后,幽都府留守的兵马仅有五千。
他们需要防备的不单单是外敌,同样还有城内蠢蠢欲动的某些人。
毕竟薛云在幽都府的所作所为伤害了太多人的利益。
薛云在的时候,这些人如同阴沟里的老鼠一样根本不敢露面。
等到薛云离开,谁知道他们是否会冒出来恶心人。
“切记,一旦发现危险的苗头,不要犹豫直接出兵镇压!有杀错不放过!”
薛云稍微压低了声音道。
“属下明白!”柳何沉声道。
“将军!”
徐虎眼巴巴地看着薛云,多少次他都想回到对方身边继续当亲卫统领。
奈何天不遂人愿,如今连出征都没有自己了。
“别往我失望了。”
薛云没有多说什么,仅仅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同时眼神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站在他身旁的崔建德。
崔建德见状不由点了点头,似乎明白了薛云眼神的意思。
“出发!”
伴随着一声令下。
两万兵马浩浩荡荡地离开了幽都府,一路向着北边开始进发。
和往日不同的是这回他们队伍里携带了大量的粮草辎重。
毕竟这回出征的兵马步卒居多,不像骑兵一样能轻装简从。
何况薛云已经做好了与戎人打持久战的准备。
因此粮草方面都需要源源不断进行补给。
幸亏这回北境粮食丰收,完全不用担心粮草不足。
只是他们行军的速度都受到了粮草辎重的拖累。
一天下来最多赶五十里。
“可惜这片土地了……”
行军路上,愈是北走,大地愈是荒凉。
途径一处杂草丛生的农田,薛云心里都忍不住暗叹道。
如今他只是名义上收复了北境,但其实真正掌控的势力范围只在东山郡与幽都府之间。
至于其他地方不是他不想派人,而是他实在办不到。
一来他手底下缺人,二来是北境地广人稀,在遭到戎人屠戮后,许多县城村庄都没人了。
所以薛云都尽可能把人口集中在幽都府一带,然后以幽都府为中心向其他地方开始辐射。
按照他的预计,至少要一二十年的时间,北境其他地方的人口才能重新恢复过来。
慢吞吞行军了半个月后。
薛云他们终于抵达了坠星峡谷,随后便在这里开始安营扎寨,同时不断派出斥候探查戎人大军方面的动向。
“大人!我们在三十里外发现了戎人的先头部队,兵马规模在一万左右。”
营寨扎下的第三天。
身为斥候统领的余贵终于发现敌情,一身黑甲都沾染了不少血迹,明显在侦查过程中与同样来侦查的戎人游骑发生了摩擦战斗。
“有打探清楚这些兵马来自哪个部族吗?”
在此之前,薛云已经通过潜伏在草原的斥候知道。
戎人这回出动了六万兵马,但其中有四万兵马都来自普通部族,战斗力都相对较弱。
所以他想要知道,戎人的先锋到底来自哪里。
“回大人,根据我们抓的舌头口里得知,戎人的先头部队由三个部族组成,这三个部族都不属于草原的大部族。”
余贵神色严肃道。
“来自三个普通部族的先头部队么?”薛云微微眯起了眼睛。
“余统领,戎人的主力大军距离先头部队大概有多远?”
随军而来的卫超突然开口道。
“很近,不到二十里。”
余贵不假思索地给出了回答,这倒不是斥候探查来的,而是审问舌头知道的。
“不到二十里么?”卫超皱了皱眉。
“卫校尉,你有什么想法?”
薛云见状问了句。
“本来属下想着趁着戎人先头部队到来后立足未稳先发制人,可从眼下来看并非明智之举。”卫超立刻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