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诸部汇聚后,陈从进在九月二十日,在迭剌部汗廷,举办祭天大会,祈祷来年,草原牧草繁盛。
负责祈祷的,主要是萨满,这是契丹和奚人的传统,不过,这一次,还是有所不同的,因为在外围,居然还有几个和尚在打坐念经。
这种场面看的有些违和,陈从进还特意观察了一下打头的和尚,这个和尚赫然就是自己的老熟人,昔日平安寺的住持,辩思和尚,不,辩思大师。
不过,眼下的场面有些庄严,肃穆,不适合叙旧,陈从进按捺住好奇心,静待祭天仪式结束。
几个萨满跳了一圈舞,念着陈大帅都听不懂的咒语,然后杀牛羊占卜,最后得出了上天的旨意,明年牧草大盛,但有兵事。
结果一出来,欢呼雀跃声,此起彼伏,兵事无所谓,牧草繁盛,对这些牧民而言,那是比什么都重要。
陈从进也不知道这玩意有没有科学道理,但人家能把结果说的这么明确,那手底肯定是有点东西的。
要不然说错了,这些萨满岂不是把牧民的虔诚感都给破坏了,牧草长的好不好,或许用科学的解释,是这些人有什么不传之秘,可以通过空气湿度,或是雨水观察,来进行预测。
但是明年有没有兵灾,这帮神棍是怎么猜出来,陈大帅自己都不清楚,他们倒比自己还清楚。
萨满祈福过后,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占卜,卜卦大吉,预示此次出兵渤海,将大获全胜。
听到此话,众人大喜过望,陈大帅也很高兴,这哪是什么封建迷信,分明就是天意。
在祭天仪式圆满成功后,牧民开始杀牛宰羊,饮酒庆祝,一时间,广阔的营地,到处都是载歌载舞。
陈从进挑了个机会,特意找到辩思和尚,询问其在契丹的佛法传播的如何。
辩思合掌,低眉而道:“佛法东渐,本为化导群生,然北地风霜酷烈,沙门虽竭心力,说经布道,然其民多尚勇武,传扬佛法,尚需时日。”
陈从进赞道:“大师不愧是大师,传扬佛法,乃是大功德啊。”
辩思闻言,叹道:“贫僧孤影,常感寂寂,犹如孤舟泛于狂澜。”
听这语气,好像有些幽怨的样子,这可不行,万一这个辩思在传播佛法的过程里,给陈大帅下眼药,那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于是,陈从进连忙宽慰道:“大师切勿心急,本王会吩咐耶律可汗,让他多去佛门,聆听佛法,如此,上行下效,必然事半功倍。”
说到这,陈大帅又给辩思画了个饼,表示佛法在契丹大兴的时候,就让辩思回幽州,举办一场规模宏大?,时间持续七七四十九天的水陆法会。
以此来向整个大唐宣布,辩思大师乃是当今天下,当之无愧的佛门大擘。
此言一出,听的辩思是心驰神往,他连忙念了声佛号,又道:“佛法东渐,只为苍生。”
“是是是,大师慈悲为怀,本王深感佩服。”
安抚完辩思后,陈从进也是说话算话,特意找到耶律撒剌,让他以后多去新建的佛寺聆听佛法。
耶律撒剌这个人,他对佛法的兴趣不是很大,不过,陈大帅既然这么说了,耶律撒剌当即应允。
祭天大会结束后,陈从进会合契丹,奚人诸部骑兵,及骁骑,踏漠两军,总骑兵数量已达到近六万骑。
这还只是丁壮,在大军身后,还有大量的牧民眷属,赶着牛羊,为大军提供补给。
游牧作战是比汉地打仗舒服些,没有漫长的补给线,也不需要大量的民夫,辅兵来转运物资。
但游牧作战的弊端也很明显,牛羊是要吃草的,要是打到没有牧草的地方,牛羊那都得饿死。
若是不能及时从进攻的地方获取到足够的粮草,那就立刻有断粮的风险,而且,由于游牧骑兵身后跟着大量的牛羊,要是兵败,那真的就是被连锅端,半点东山再起的机会都没了。
大军浩浩荡荡,没有后勤的拖累,行军速度极快,九月底,陈从进便逼近曾经玄宗朝时设立的镇安军旧城。
这座军城早已废弃,陈从进看着那斑驳的废弃城墙,他的眼中,似乎可以看见大唐曾经的荣光。
自己也不是第一个带着兵来到这里的人,也许未来,依然有后来者,带着大军,抵达这里。
一个王朝,在其强盛之时,必然向四方扩张,衰弱之时,曾经扩张的土地,又再次失陷。
这就好比一个人,年轻时昂扬向上,中年时身体力强,可到了老年时,却是体弱多病。
陈从进扪心自问,若是自己创立了丰功伟绩,是否又会在时间的伟力下,逐渐消散一空。
这个问题的答案,似乎不言而喻,世上没有不亡之国,不败之家,天地间又岂有万古长盛之帝国。
陈从进感慨的对一旁的杨建,吐露出自己的心声。
杨建听后,却是哈哈大笑起来:“大王何出此忧!天地有常,兴衰有数,岂人力能久持,然人生于世,当竭其全力,建当世之功。
纵岁月流转,陵谷变迁,功业湮于尘土,然史笔如鉴,民间口传,英名伟绩又岂会消失,大王但尽今日之心,成今日之事,何虑身后之事!”
陈从进只是有些感慨,这份感慨,来的快,去的也快,自己就是个俗人,何必去感慨这些无谓之事。
若是细究起来,人总是要死的,那难道就能说挣钱养家全无意义吗?
陈从进笑着回道:“杨亲事之才华,本王甚是佩服啊。”
而杨建宽慰完后,却又一脸肃穆的劝诫道:“大王身负众望,还望大王收懈怠之心,万千的百姓,三军将士之重任,皆担于大王一人之身。”
陈从进点点头,正色道:“本王知矣!”
在这一刻,二人的场面,那就像是君明臣贤的样子。
只是这个温情时刻很快被人破坏,一旁的王猛忽然开口道:“大王,这次要勒索渤海国多少钱粮啊?要我说,没有五十万贯钱,咱们绝不退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