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墨,沉沉地压在紫禁城的上空。御书房内,烛火摇曳不定,昏黄的光影在墙壁上肆意舞动,映照在陌尚玉那冷峻如雕的面容上。
他身着一袭玄色龙袍,身姿挺拔如松,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指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紫檀木书桌,发出清脆而单调的声响,目光却始终紧紧锁定在那幅摊开在桌案上的画卷上。
这幅画卷,乍一看不过是描绘了一片寻常山水,峰峦叠嶂间,云雾缭绕,溪水潺潺流淌于山林之间。
笔法虽精妙绝伦,每一处勾勒都尽显画师功底,然而,在陌尚玉这般见多识广之人眼中,却也并无特别出众之处。
“沈墨。”
陌尚玉忽然打破了书房内的寂静,声音低沉醇厚,宛如古老铜钟发出的闷响,在空气中悠悠回荡。
“属下在。”沈墨如同鬼魅一般,瞬间从书房的阴影处现身,动作敏捷且无声无息。他微微躬身,头谦卑地低着,双眼恭敬地看向地面,等待着皇上的吩咐。
“再派人去彻查这幅画的来历,特别是那个书生。”陌尚玉微微俯身,手指缓缓停在画卷的一角,那里有一个极为隐晦、几乎不可察觉的印记,若非仔细端详,定会被轻易忽略。
“朕总觉着,这画绝非表面这般简单,背后或许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沈墨心领神会,恭敬地应了一声“是”,便悄无声息地退下,消失在了书房外的黑暗之中。
沈墨离去后,陌尚玉独自一人缓缓走到窗前,推开雕花窗棂,凛冽的夜风吹拂着他的衣袂猎猎作响。他凝望着清和殿的方向,那里灯火阑珊,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遥远。
自从回宫之后,语缦烟便突然决定搬回清和殿,不再住在禧宁宫。这个决定来得毫无征兆,让他原本平静的心湖泛起了层层涟漪,心中莫名涌起一丝难以言说的不快。
“皇上,该用膳了。”不知过了多久,一名内侍轻手轻脚地走进书房,小心翼翼地提醒道,生怕惊扰了这位陷入沉思的帝王。
陌尚玉眉头微皱,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语气冷淡:“朕不饿。”他顿了顿,目光依旧望向清和殿,沉吟片刻后说道:“传语常在来御书房。”
内侍听闻,面露难色,犹豫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回道:“回皇上,此刻已是戌时了,夜已深,语常在恐怕早已歇下了。”
陌尚玉这才恍然回过神来,抬眼望向窗外,只见明月高悬,银白的月光洒在宫殿的琉璃瓦上,反射出清冷的光芒。
他不禁皱了皱眉,意识到自己竟为了这幅画和那个女人,不知不觉间耽误了这么久的时间。
然而,越是深入调查,却越是查不出什么端倪,这反倒让他愈发觉得此事处处透着蹊跷。
语缦烟那日在集市上面对那书生时的反应太过异常,而那个书生出现的时机也太过巧合,一切都仿佛是精心安排好的棋局,而他,似乎正一步步陷入其中。
“明日一早,传语常在来见朕。”沉默良久,他最终缓缓说道,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说罢,他转身,迈着沉稳的步伐,缓缓离开了御书房,只留下那摇曳的烛火,在空荡荡的书房内独自跳跃。
清和殿内,静谧得似时间凝固,唯有烛火偶尔 “噼啪” 轻响,仿若在低语。语缦烟独坐烛光下,面容凝重,眸中思绪翻涌。她虽未手持画卷,可那幅画的藏匿之处及蕴含深意,却如烙印般刻在心底。
她深知,皇上因那幅画召见自己只是时间问题。此刻,她内心如战场,激烈挣扎着是否要将实情告知陌尚玉。一旦开口,自己复杂的身份又该如何自圆其说?这重重困境,如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她紧紧裹缠,令她几近窒息。
微风悄然而至,烛火摇曳,昏黄光影在墙壁上张牙舞爪,似在映衬她的纠结与惶恐。语缦烟起身,脚步沉重地挪至窗前,目光直直望向禧宁宫方向。那里,曾是她身为温苑皇后时的寝宫,一砖一瓦皆藏着往昔回忆。可如今,为隐瞒身份,她只能佯装陌生,甚至刻意绕路避开。
“娘娘,您还未歇息?” 秋月的声音从身后轻轻传来,满是关切与忧虑。
语缦烟转过身,竭力扯出一抹平静神色:“有些失眠,起身看看月色。”
秋月赶忙上前,动作轻柔地为她披上外衣:“夜里寒凉,娘娘可要保重身子。奴婢刚听闻,明日皇上派人传您去御书房,您可得养足精神。”
语缦烟闻言,心脏猛地一缩,脱口问道:“皇上传我?多久的事?”
“娘娘,您沐浴时,奴婢见您难得舒心,实在不忍打扰,便寻思着晚些再把皇上召您去御书房的事儿告诉您。”
秋月轻声说道,声音里满是小心翼翼。 语语缦烟听到这话,手中动作一顿,顿时有些恍惚。
皇上突然召见,让她如坠迷雾,忐忑的心愈发不安。
脑海中念头纷杂:是否因那幅画?该如何应对?身份会不会暴露?
忧虑如潮涌来,令她一时回不过神。 秋月见她如此,满心担忧却不敢多言,只能默默侍立一旁。
语缦烟收敛一点神色,换上温柔笑意:“无碍,你去休息吧,本宫也该睡了。”
待秋月退下,语缦烟重新坐回桌前,紧盯着摇曳烛火,大脑飞速运转思索应对之策。
明日面见陌尚玉,她必须步步为营。这个男人太过敏锐,稍有差池,自己苦心经营的一切便会瞬间崩塌。
可若不坦诚相告,事情又不知会滑向怎样危险的深渊。念及此,她忍不住长叹一声,满心皆是无奈与纠结 。
第二日,晨光熹微,御书房内,烛火尚未完全熄灭,与窗外透进来的淡淡晨曦交织在一起。陌尚玉身着明黄龙袍,正端坐在书桌前批阅奏折。然而,他的心思却全然不在眼前堆积如山的奏章之上。
每当他的思绪触及到语缦烟毅然搬离禧宁宫这一决定时,心中便好似有一团无名之火在悄然蔓延,一种难以名状的烦躁情绪如影随形,搅得他心烦意乱。
手中的朱笔在奏折上悬停许久,却迟迟落不下笔,思绪早已飘向了清和殿的方向。
\"皇上,语常在到了。\"沈墨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宣。\"陌尚玉放下朱笔,整了整衣冠。
语缦烟缓步走入,一袭淡紫色宫装衬得她肌肤如雪。她盈盈下拜:\"臣妾参见皇上。\"
\"免礼。\"陌尚玉注视着她,试图从她平静的面容上找出蛛丝马迹,\"朕听闻你搬回了清和殿?\"
语缦烟睫毛微颤,抬眸对上他的视线:\"回皇上,禧宁宫毕竟是温苑娘娘的寝宫,臣妾久居不妥。\"
陌尚玉眼中闪过一丝不悦:\"朕既准你住下,便没什么不妥。\"
\"皇上厚爱,臣妾心领。\"语缦烟声音轻柔却坚定,\"只是宫中规矩不可废,臣妾不愿因一己之私惹人非议。\"
陌尚玉忽然起身,走到她面前。他高大的身影笼罩着她,带着不容抗拒的压迫感:\"朕倒不知,你何时这般在意规矩了?\"
语缦烟不自觉地后退半步,却被他一把扣住手腕。她能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以及那若有若无的龙涎香气。
\"皇上...\"她轻唤一声,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缦烟,”陌尚玉话锋一转,声音低沉而充满压迫感,“那日你在巷子中,你说这画价值连城,因画中藏了东西。朕想听听,你对这幅画究竟有何看法?”
语缦烟垂眸,试图掩饰眼中的慌乱,心中急速思索应对之策。
片刻后,她抬起头,挤出一丝浅笑,轻声说道:“皇上,臣妾不过是信口胡诌罢了。当时见那情形紧张,又瞧那书生对画如此珍视,便想着或许画有什么特别之处,才随口一说,并非真的知晓其中奥秘。”
陌尚玉微微皱眉,显然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他站起身,缓缓踱步到语缦烟身前,目光紧紧盯着她,仿佛要将她看穿:“你莫要有所隐瞒,朕瞧你当时的神态,绝非随口一说那么简单。那画,你到底知道多少?”
语缦烟心跳如鼓,她深知此刻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深吸一口气,她佯装镇定地说道:“皇上,臣妾真的只是猜测。臣妾一介女流,又怎会知晓画中的门道。只是见那画做工精细,猜想或许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价值,才贸然说了那番话,还望皇上莫要怪罪。”
陌尚玉凝视着她,良久没有言语。书房内的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语缦烟能清晰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仿佛要冲破喉咙。
终于,陌尚玉缓缓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狐疑:“希望你说的是真话。若让朕发现你有所隐瞒,绝不轻饶。”
陌尚玉难得说出这般重话,话语里除了对画中秘密的怀疑,还隐隐带着一点因语缦烟执意搬离禧宁宫而积攒的闷气。
在他心中,禧宁宫本是他给予她特殊恩宠的象征,她却决然离开,这让他既感到失落,又有些恼怒,此刻这些情绪也不自觉地掺杂在对她的质问中。
语缦烟心中一凛,瞬间捕捉到了陌尚玉话语里那一丝别样的情绪,但她不敢表露分毫,只能赶忙屈膝跪地,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皇上明鉴,臣妾绝无隐瞒之意。”
陌尚玉挥了挥手,示意她起来:“罢了,你先回去吧。此事朕自会继续追查,你若再想起什么,即刻来告知朕。”
语缦烟如蒙大赦,福身告退。走出御书房,她才发觉后背早已被汗水湿透,双腿也因紧张而微微发软。
而御书房内,陌尚玉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眼中的疑虑丝毫未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