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蛋听见这话,小小的身子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
脑海中立刻浮现出赵婆子严厉的面容和责骂时的模样,心里顿时慌了神。
“爹,快带我去洗手吧,我不要被奶骂。”
沈二哥看着铁蛋惊慌失措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
“好好好,我这就带你去。”
他一把捞起铁蛋,让他坐在自己的臂弯里,朝着院子里的水井走去。
灶房突然炸开赵婆子中气十足的喊声:“老头子,你把桌子收拾出来,准备吃饭了!”
随着“吱呀”一声响,赵婆子端着粗瓷大碗跨进堂屋,蒸腾的热气裹着浓郁的肉香扑面而来。
两个儿媳跟在身后,二儿媳捧着装着糙米饭的陶盆,大儿媳手里的盘盛着清炒空心菜。
八仙桌上很快摆满了饭菜,最亮眼的当属赵婆子重重搁下的海碗——白菜炒猪肉油汪汪地卧在碗底,肥厚的五花肉浸在透亮的汤汁里,白菜吸饱了肉香,边缘都泛着诱人的金边。
八仙桌上热气腾腾,赵婆子看着坐在一旁的陆谨言,眼角眉梢堆满笑意,声音里浸着连沈家人都陌生的温柔:“谨言啊,家里没什么好东西,你将就着吃,不要嫌弃啊。”
坐在下首的沈大哥和沈二哥对视一眼,脊梁骨忍不住发颤——这温柔的语调,他们打小只都没有听过听过,此刻从老娘嘴里冒出来,倒像是换了个人。
往常赵婆子扯着嗓子催他们干活的模样,和眼前这副和蔼可亲的姿态判若两人。
陆谨言连忙起身,拱手作揖道:“岳母做的这些饭菜就已经很好了,辛苦岳母了。”
他一袭长衫衬得气质温润,话音刚落,赵婆子的脸上瞬间笑开了花,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
她忙不迭往陆谨言碗里夹了一大筷子肥瘦相间的白菜炒猪肉,肉块裹着油亮的汤汁,香气四溢:“谨言平时读书辛苦了,多吃点。”
一旁的沈娇娇歪着脑袋,佯装委屈地撇撇嘴:“娘,你这是有了女婿就忘了我这个女儿啊。”
话音未落,赵婆子已经夹起一筷子肉,不由分说放进她的碗里:“都这么大了,怎么还敢跟个小孩子一样呢,我可是最疼你了。”
沈娇娇眉眼弯弯,捧着碗甜甜笑道:“谢谢娘。”
沈二嫂盯着菜碗里那颤巍巍的肥肉片,喉结不由自主地滚动了一下。
平日里见着赵婆子就发怵的劲儿全没了,脱口而出:“娘,这肉看着可真香啊,我们快吃吧。”
这话像块冷石头砸进滚水,赵婆子原本堆着笑的脸瞬间垮下来。
她重重搁下筷子,浑浊的眼珠往上一翻:“吃吃吃,一天就知道吃,干活的时候没看见你多干一点!”
沈二嫂的脸“唰”地涨红,嗫嚅道:“娘,我没有......”
“好了好了,老婆子,难得的好日子就别不高兴了。”沈老头慌忙凑过来打圆场。
在女儿,女婿面前训人,多少有点没面子。
赵婆子斜睨了老伴一眼:“吃吧,都吃吧。”
话音未落,八仙桌上的筷子已经雨点般落向白菜炒肉。
沈大嫂先给自己的两个孩子夹了颤巍巍的肉片,油汤顺着筷子滴在粗瓷碗里,发出诱人的“嗒嗒”声。
沈二嫂的筷子几乎是抢着伸过去的,肉片刚进嘴就迫不及待地咀嚼起来。
油花顺着嘴角往下淌,她也顾不上擦,喉头上下滚动的模样活像饿了三天。
这副狼吞虎咽的吃相刺得赵婆子太阳穴直跳,浑浊的眼睛瞪得滚圆,满肚子的嫌弃都要溢出来。
“老二!”赵婆子一声厉喝。
正给铁蛋夹菜的沈二哥手一抖,油亮的白菜差点掉回碗里。
他慌忙抬头,目光顺着老娘阴沉的脸望去,瞬间僵住——只见沈二嫂正伸长脖子往嘴里塞肉。
沈二哥喉结动了动,不动声色地用手肘碰了碰媳妇。
他压低声音,眼神里满是警告:“慢些吃!”那目光像淬了冰,惊得沈二嫂手一抖,嘴里的肉差点呛进喉咙。
她慌忙用袖口擦了擦嘴,讪讪地缩着脖子坐直身子,刚才狼吞虎咽的架势消失得无影无踪。
赵婆子见状,重重地叹了口气。
她瞥了眼缩成鹌鹑的二儿媳,心里又恼又无奈:这老二媳妇,就是见不得荤腥,眼皮子比筛子还浅。
可转念一想,她虽贪嘴些,平日洗衣做饭偷些懒,但本性不坏,再看看及时“救火”的沈二哥,好歹能管得住媳妇,没让她丢尽脸面。
沈娇娇看着家里的这一幕,也很是理解,毕竟庄稼人除了农忙的时候补一补,还有过年过节的时候吃的好一些 其他时候难道看见荤腥。
沈娇娇突然眉眼弯弯地凑到赵婆子身边,声音甜得像掺了蜜:“娘,我不是带了酒回来嘛,怎么不让爹尝尝啊?”
她晃着赵婆子的胳膊,眼角余光瞥见沈老头已经坐直了身子。
“老婆子,这酒可是女儿和女婿给我买的,你可得给我尝一尝。”沈老头布满老茧的手搓了又搓,浑浊的眼睛里亮起难得的神采。
沈大哥和沈二哥也跟着放下碗筷,眼巴巴地望着赵婆子,喉结不约而同地滚动了一下。
赵婆子没好气地白了老伴一眼,嘴里嘟囔着:“就知道惦记酒!”
可转身时还是快步走向里屋,不一会儿就抱着个酒坛出来。
“一人只能喝一杯啊!”赵婆子摸出几只粗瓷碗,倒酒时手腕控制着量,生怕倒多了。
酒液在碗里晃出琥珀色的光,沈老头迫不及待端起碗,先深吸一口气,喉头一动就灌下大半。
“好酒!”他砸吧着嘴,抹了把下巴上的酒渍,笑得满脸褶子都绽开了花。
沈大哥和沈二哥捧着酒碗,小口小口地抿着,脸上露出满足的笑意。
沈老头端着酒碗的手微微发颤,浑浊的眼睛里满是热情:“女婿啊,你也尝尝。”
陆谨言望着面前泛着光泽的酒碗,语气透着几分拘谨:“岳父,我不太会喝。”
“哎呀,没事的,这一点儿喝不醉人,你快尝尝。”
盛情难却下,陆谨言端起碗轻抿一口。辛辣的酒液滑过喉咙,烧得他眉峰瞬间皱起,舌根泛起的苦涩让他不自觉攥紧了袖口。
但对上沈老头期盼的眼神,他还是努力扯出一抹笑,喉结滚动着吐出两个字:“尚可。”
“好!好!”沈老头笑得满脸褶子都挤到了一块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