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得城来,视野豁然开朗,但也瞬间被一股更大的压抑感所笼罩。
放眼望去,联军营垒连绵,壕沟纵横,旌旗如林,杀气森严。与城内那绝望的喧嚣相比,城外的世界是一片冰冷而有序的战争机器。
杨晟勒住马,望向北方。过了清远桥便是城北要冲,也是高仁厚中军主营所在,防御必然最为严密。他心中冷笑,田令孜和陈敬瑄妄想从此处打开突破口,简直是痴人说梦。但戏,还是要做足。
他拔出战刀,指向清远桥方向,对左右喝道:“全军听令!目标敌军主营!给某冲!踏平敌营,擒杀高仁厚者,重赏千金!”
“杀!”麾下军队发出呐喊,开始向前推进。其中真正知情的只有安师建等极少数心腹,大部分士卒依旧被蒙在鼓里,怀着恐惧与一丝侥幸,跟着主将向前冲去。
联军方面,早在西川军出城之时,了望塔上的哨兵就已发出警报。高仁厚一身戎装,立马于中军望楼之上,冷静地观察着敌军的动向。见对方直扑自己主营而来,他嘴角甚至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绞车弩准备,弓弩手上弦。长枪营于壕后列阵。骑兵两翼待命。”他下达命令的声音平稳无波,仿佛来的不是一支敌军,而是一群待宰的羔羊。
西川军进入联军绞车弩射程!
“放!”
嘭!嘭!嘭!数架布置在营垒后的绞车弩同时发出怒吼,巨大的弩枪如同闪电一般划破天空,带着凄厉的呼啸声,狠狠地砸入了西川军的冲锋队列中!
刹那间,战场上烟尘四起,人仰马翻,惨叫声此起彼伏。弩枪的威力巨大无比,所到之处,西川军的士兵和马匹纷纷被击飞。冲锋的势头瞬间被遏制,西川军的队伍陷入了一片混乱。
“不要停!冲过去!”杨晟站在后方,他的声音因为过度嘶喊而变得沙哑,仿佛要将全身的力量都注入到这声怒吼之中。
然而,杨晟自己却稳稳地坐在中军大帐之中,并未亲自率领士兵冲锋陷阵。他的镇定与前方士兵们的恐慌形成了鲜明对比。
西川军的士兵们虽然心中惧怕,但军令如山,他们只能硬着头皮,顶着不断落下的弩枪和越来越密集的箭雨,艰难地向前冲锋。终于,他们冲到了联军挖掘的第一道壕沟前。
这道壕沟又深又宽,犹如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横亘在他们面前。壕沟里面还密密麻麻地插满了尖锐的木桩,让人望而生畏。要想迅速通过这样的壕沟,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在壕沟的后面,是联军严阵以待的长枪阵。长枪如林,寒光闪闪,每一根都足以刺穿敌人的身体。在长枪阵的后面,还有无数引弓待发的弩手,他们的箭矢已经瞄准了壕沟这边的敌人,只等一声令下,便会如蝗雨般倾泻而下。
“架桥!填壕!”基层军官们声嘶力竭地吼叫着,试图组织士兵们迅速通过壕沟。士卒们手忙脚乱地将携带的简易木桥和沙袋扔向壕沟,希望能够在壕沟上开辟出一条道路来。
但联军的箭矢却如同瓢泼大雨一般,铺天盖地地射向那些正在填壕架桥的士卒。这些可怜的士兵们瞬间成为了最好的靶子,成片成片地被射倒在地。他们的身体和沙袋一起滚落进壕沟,鲜血迅速染红了沟底,形成了一幅惨不忍睹的画面。
战斗进行了约半个时辰,西川军除了在壕沟前丢下数百具尸体和伤员外,未能越雷池一步,连联军营垒的边都没摸到。伤亡还在持续增加,军队的士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跌落。
杨晟看时机已到,脸上露出“焦急”和“不甘”的神色,猛地一挥令旗:“敌军箭矢凶猛!撤退!快撤退!撤回城内!”
鸣金声凄厉地响起。早已胆寒的西川军如蒙大赦,立刻转身,如同潮水般向城门方向溃退下去,队形散乱,丢盔弃甲。
高仁厚在望楼上看得分明,正欲下令骑兵出击,扩大战果,进行一场酣畅淋漓的追击屠杀时,他身边一名眼尖的副将突然指着溃退的西川军尾部喊道:“将军!你看!那支队伍……”
高仁厚凝目望去,只见在西川军主力已然溃退的情况下,却有一支约千余人的部队,非但没有跟着逃跑,反而在原地结成了一个略显混乱但仍在抵抗的圆阵,似乎是被“抛弃”或者“分割”包围了。
那支队伍的将领,似乎还在奋力组织抵抗,与追上来的一小股联军前锋接战。
高仁厚目光一凝,立刻认出了那支队伍的打出的将领旗号——并非杨晟的主将旗,而是一个次要的牙将旗,高仁厚心下疑惑,但还是为了保险起见,决定暂停追击。
他抬起手,制止了正要冲出去的骑兵将领,沉吟道:“不必追了。命令前锋,围住那支断后的敌军,迫降他们。其余各部,严守阵地,防止敌军诈退反扑。”
战场形势瞬间变得诡异起来。联军前锋部队迅速上前,团团包围了那支“被抛弃”的西川军。而溃退的杨晟主力,则顺利地、几乎毫无阻碍地逃回了成都北门,城门再次开启一条缝隙,将他们吞了进去。
清远桥畔,只剩下那支孤零零的、仍在“抵抗”的西川偏师,以及缓缓合围上来的联军部队。安师建看着杨晟安全退入城中,又看着周围并未真正下死手的联军,心中一块大石落地,知道计划的第一步,成功了。他象征性地又抵抗了片刻,便下令部下弃械投降。
一场看似激烈的突围战,就此虎头蛇尾地落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