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竹,李倚中军大帐。厚重的帷幕隔绝内外。
汉州之行尘埃落定,表面上的合作达成,李倚脸上却无半分轻松。屏退左右,只留李振、高仁厚二人。
烛火跳跃,映照着三人凝重而锐利的眼神。
“王建此人,豺狼之性!”李倚端坐主位,指节轻轻敲击着冰冷的檀木桌面,眼神冰冷:“汉州一会,看似恭敬,实则处处算计!若非监军及时解围,我等险些被他圈在绵竹,坐视他独吞成都!
王建之狡诈,远超预期。他深知我有监军掣肘,行事需顾全朝廷颜面,故以‘大义’、‘协作’为名,行排挤、利用之实。
眼下,他巴不得我军去汉州前线,替他分担山行章的压力,消耗我军实力,他好坐收渔利。”
李振眼神幽深,声音低沉带着压抑的怒意,“然,形势比人强。监军在侧,朝廷旨意高悬,我等若龟缩绵竹,坐视王建与山行章相斗,不仅落人口实,更坐失介入核心战局之机。所以我们要去,且必须去!而且要摆出全力讨逆的姿态!”
他目光扫过舆图上汉州与蒙阳的位置:“但如何‘去’,大有文章!明面上,奉旨讨逆,大军开拔,与王建并力攻打山行章,声势要做足!暗地里,保存实力,借力打力,让王建和山行章去流血!”
李倚眼中精光一闪:“兴绪此计甚妙!此乃‘阳攻阴耗’之策!具体如何行事?”
高仁厚也凝神静听。
李振手指点在汉州战场:“一,移营汉州,大张旗鼓!
高将军,需即刻安排大军拔营,向汉州方向进发!要大张旗鼓,旌旗招展,鼓号喧天!让王建知道,更让天下人知道,我凤翔王师奉旨讨逆,正奔赴前线!营寨要扎在王建大营侧翼不远,既要显出‘并力’姿态,又要保持相对独立,便于掌控。”
李振顿了下,接着道:“二,擂鼓摇旗,疑兵惑敌!抵达汉州前线后,每日派出多股部队,轮番在王建军侧翼和面对山行章的方向,擂鼓呐喊,摇旗冲锋,做出猛烈进攻的姿态!
声势越大越好!但切记,不得深入敌阵,不得与山行章主力硬撼! 遇敌小股部队或前哨,可击溃之,缴获战利品以充军功。遇敌主力或坚固营垒,立刻后撤!
我军的目的,是制造压力,牵扯山行章部分兵力,同时给王建造成我军在‘奋力作战’的假象,逼他不得不投入更多本钱去啃硬骨头!
三,坐山观虎,煽风点火!大王!此计关键在你!大王需动用我们在成都城内的所有暗线!散播流言,就说王建与我军‘精诚合作’,攻势如潮,山行章即将覆灭!
同时,更要向成都城内陈敬瑄、田令孜传递消息,夸大王建军力之强盛和我军‘助战’之决心,暗示成都城破在即!
更要隐晦地提及,王建破城后,必不会放过陈、田二人,定会斩草除根!以此,逼陈敬瑄狗急跳墙,将最后的精锐和力量都用来死磕王建!让他们两败俱伤!
四,茂州为基,静待良机!等符道昭拿下茂州,打造成我军根基!可命他加紧巩固城防,结好羌酋,囤积粮草,秘密编练山地劲旅!同时,密切监视彭州动向!
待汉州蒙阳战局胶着,王建与陈敬瑄皆元气大伤之时…便是我军兵锋突转,直取彭州之日!此地富庶,又因战乱防备空虚,正是天赐良机!”
“五,巧对监军,滴水不漏!” 李振最后强调,声音低沉,“此策核心,在于‘阳奉阴违’!对监军张承业,要表现得比王建更‘忠于讨逆’!
每日战报,要详实上报我军‘击溃敌寇多少’、‘缴获军械几何’、‘牵制敌军若干’,将疑兵惑敌的‘成果’如实或者加以修饰呈报!
多与监军商议‘破敌良策’,姿态要恭谨,言辞要恳切!让他看到我们的‘努力’和‘困境’,如山行章和宋行能如何顽强,王建如何‘配合不力’。只要不露破绽,监军纵有疑虑,也抓不到把柄!”
高仁厚听得心潮澎湃,抱拳道:“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擂鼓摇旗之事,某定做得天衣无缝,让王建有苦说不出!”
李倚抚掌而笑:“妙!妙极!兴绪此策,攻心为上!借王建之手消耗陈敬瑄,又借陈敬瑄之手消耗王建!
而我军,只需敲敲边鼓,便可坐收渔利,更将彭州这枚肥美的棋子,悄然握入掌中!对监军,只需‘勤勉’二字,便可遮掩乾坤!我即刻去安排成都暗线,定叫那陈敬瑄与王建,不死不休!”
计议已定,三人眼中闪烁着心照不宣的光芒。这是一场在朝廷大义旗号下进行的、没有硝烟的暗战。
李倚起身,目光仿佛穿透营帐,看到了汉州城外的烽烟与未来彭州的繁华。
“事不宜迟,仁厚,速去安排移营!兴绪,我会安排人带你去联络暗线!本王…这就去‘拜会’监军,向他‘禀报’我军即将开赴前线、‘全力讨逆’的‘决心’!”
李倚嘴角勾起一抹冷峻的弧度。他要让张承业看到的,是一个一心为公、锐意讨逆的宗室亲王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