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振这番话,精准地戳中了王建当前的利益点——山行章、杨晟挡在他南下进攻成都的路上,同样也是李倚需要扫除的障碍。与其在此刻为顾彦晖的监视扯皮,不如先联手解决共同的敌人。
王建眼中精光爆闪,瞬间权衡了利弊。与李倚硬顶下去并无好处,反而可能错失战机。他脸上的委屈和悲愤瞬间褪去,换上了豪迈爽朗的大笑,猛地一拍大腿:“哈哈哈!李先生此言,真乃金玉良言!
正合我意!山行章、杨晟二贼,跳梁小丑,竟敢阻挠大王王师!末将愿为大王先锋,共破此贼!大王,”他站起身,对着李倚深深一揖,语气热切无比:“让我等共议破敌之策!”
一场无形的交锋,在张承业和李振的巧妙化解下,终于从针锋相对转向了暂时的合作。
李倚心中微松一口气,面上保持着亲王的威仪,颔首道:“王节帅深明大义,甚好。那便议一议如何破这山、杨二贼。”
帐内气氛顿时“融洽”起来,双方幕僚纷纷落座,开始讨论具体的军事部署。酒水被奉上,王建热情地劝酒布菜,言语间极尽恭维。李倚也从容应对,举杯共饮。
然而,当李倚的目光与王建看似真诚的眼神在空中短暂交汇时,两人心底都无比清晰:眼前这个笑容满面、誓言旦旦的盟友,其危险程度,远超过战场上任何明刀明枪的敌人。
这脆弱的同盟,不过是风暴来临前短暂的喘息。张承业坐在一旁,目光低垂,但紧抿的嘴角和挺直的脊背,无声地彰显着他对这暂时“和谐”下暗流的警惕。
李振则与周庠看似热络地交谈,言语间却机锋暗藏,都在为各自的主公争取着最有利的条件。
帐内炭火噼啪作响,驱散着蜀地早春的湿寒,却驱不散空气中弥漫的算计与谨慎。酒过一巡,方才因“共讨山、杨”而稍显缓和的气氛,随着新的军情急报瞬间再次紧绷。
一名王建亲兵疾步入内,单膝跪地,声音带着刻意压低的急促:“启禀节帅、大王!成都急报!陈敬瑄遣大将宋行能,统兵七万,已出成都,星夜兼程驰援蒙阳山行章、杨晟部!前锋不日将至!”
帐内落针可闻。七万!这个数字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水面,激起了巨大的涟漪。山行章、杨晟原有兵力加上这七万生力军,已是一股足以撼动整个西川战局的庞然大物。
李倚端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面上却波澜不惊,目光投向对面的王建。
王建脸上的豪迈笑容凝固了一瞬,随即化为更深沉的忧虑,他重重放下酒杯,长叹一声:“唉!田、陈二贼,当真是倾巢而出,穷凶极恶啊!这宋行能,乃陈敬瑄心腹悍将,麾下皆是西川精锐,此来必是志在必得!”
“形势确实愈发严峻了。”李倚缓缓开口,声音沉稳,“山、杨二贼盘踞蒙阳、三交,已成犄角之势,如今又得宋行能七万强援,如虎添翼。王节帅久镇西川,熟知地理军情,依你之见,当如何破局?”
王建心中冷笑,知道这是李倚在试探,想让他主动去啃硬骨头。
他立刻换上一副忧国忧民又略带为难的神情:“大王明鉴!敌军势大,兵锋正锐,若强行与之决战于蒙阳坚壁之下,恐非上策,徒增伤亡,于国无益啊!”
他话锋一转,目光变得“恳切”,“末将思虑,不若暂避其锋,寻机分而破之。大王神武,威震关中,若大王能亲率凤翔铁骑,扼守险要,牵制住宋行能主力大军,使其首尾不能相顾,末将愿亲提一旅偏师,星夜奔袭山行章、杨晟在蒙阳外围的薄弱营寨!
此乃‘围魏救赵’之策,若成,可断其粮道,乱其军心,山、杨二贼必溃!届时宋行能孤军深入,进退失据,大王再以雷霆之势击之,大事可定矣!”他这番话,将最艰苦的正面牵制任务“情真意切”地推给了李倚,自己则去“奔袭薄弱”,抢功的意图昭然若揭。
坐在一旁的张承业,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这位忠心耿耿的宦官,最见不得有人试图将皇室置于险地。他虽未出声,但挺直的身躯和紧抿的嘴唇,都透露出对王建提议的不满和警惕。
李倚尚未回应,他身旁的李振却轻笑一声,抚掌道:“王节帅此计甚妙!围魏救赵,分而击之,确是兵法正道。”
王建脸上刚露出一丝得色,却听李振话锋陡转,带着一丝玩味:“不过,宋行能七万大军,携新锐之威,气势汹汹。若大王仅以凤翔军一部正面牵制,恐力有未逮,反易被其集中兵力突破。
一旦防线动摇,不仅节帅奔袭之计难成,整个汉州乃至大王安危,都将危如累卵啊!”
他看向王建,眼神锐利,“王节帅麾下东川健儿,久经战阵,对本地山川了如指掌。由节帅亲率主力,凭借地利构筑坚固防线,正面顶住宋行能锋芒,似乎更为稳妥?
大王则可亲率精锐,绕道侧翼,寻机直捣山行章、杨晟巢穴。王节帅牵制之功,必为首功!”李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同样把最危险的任务推了回去,还加上了“首功”的诱惑。
王建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脸上笑容却不变,看向周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