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云湛看出他神色有异，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他一眼。
这人不对劲。
想着，解云湛敛起脸上敌意，正色道：“高郎君今日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高济恒默了默，心下一横，“解兄，我有一要事相告。”
解云湛挑眉，“哦？不知是何等要事？”
高济恒咬咬牙，再次拱手一礼，垂首道：“此事和庄小娘子有关。”
解云湛神色一冷，深深看了高济恒一眼。
此刻的高济恒眼中并没出现丝毫念及男女之情时的旖旎神色，反而处处都透着难以掩饰的危机之感。
短短一两息间，解云湛心下做了判断，起身走到屋中的八仙桌旁，恢复平静神色道：“请高郎君坐下详谈。”
高济恒一愣，朝解云湛望了望，他能感觉到解云湛眸中的诚意，一颗提着的心终于稍稍放了下来，从善如流地抬脚走到桌旁找了个位置坐下。
解云湛提起茶壶给高济恒倒了一杯热茶，又给自己倒上一杯，坐下道：“高郎君请讲。”
高济恒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放下，终于鼓起勇气将事先组织好的言辞说了出来，“有人寻我对付庄小娘子。”
解云湛眸光又是一冷，危险地眯了眯眼，“对付我娘子？谁？”
高济恒一下就感受到了面前人气场的变化，不禁头皮一麻。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人的眼神这么吓人？
他不由得咽了一口唾沫，后知后觉地微微点了下头，却对谁这个问题只字不提。
解云湛留意着高济恒的一举一动，他能看出高济恒并没有说谎，也没有耍诈。
所以，的确有人要对他媳妇儿不利。
可面前人明显还存有戒心，虽来通风报信，却并没打算将全盘托出。
解云湛思绪翻飞，右手食指和中指在膝盖上有节奏地交替敲了敲，定定看向高济恒道：“找你的人是个女子？”
高济恒一愣，实在没想到解云湛能猜得这么准，下意识就点了下头，可下一秒又心里懊悔。
其实他自己也很乱，情急之下，他只想到了要来提醒一下解云湛他们，但说实话，他没怎么和解云湛接触，他真的还没做好向他交底的准备。
解云湛看向高济恒的目光又冷了几分，眸中划过厉色，“那女子是甄大小姐，对吗？”
高济恒瞳孔一缩，整个人彻底呆住。
这反应落在解云湛眼里，无疑就是最真实的回答。
他一瞬不瞬地看着眼前的人，步步紧逼道：“她给你说了什么条件？”
高济恒回过神来，飞快思考着接下来要说的话。然而不知怎的，话到嘴边，舌头却不受控制地开始打结，“我......她说......”
解云湛感觉到高济恒的心理防线正在被一点点瓦解，他冷笑一声，“她给了你银子，对不对？”
高济恒打结的舌头僵住，后背忽地一凉。
这一刻，高济恒只觉自己像是被扒光了衣服坐在这里，在对面这人面前，所有的一切都藏无可藏无所遁形。
这种感觉很可怕，可更可怕的是在对方气场的压迫下，他竟然无法动弹。
他就像被对方的眼神施了定身术般，心里想逃身子却无法响应，只能乖乖坐在这里接受剖解。
高济恒的额头已经开始渗出点点细密汗珠，解云湛看着他的反应，内心的推断再次得到证实。
他轻轻敲了下右手食指，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没猜错的话，除了银子，她还保证事成之后会助你科考，包揽未来的一切费用，是否？”
高济恒蹭一下站起来，脱口而出道：“你！你怎么知道？”
难不成你当时就在现场看着？！
可这怎么可能！
解云湛瞥了对面的人一眼，冷道：“这不是很明显吗？”
“很明显？”
怎么明显了？他自始至终可什么都没说，他哪儿就明显了？
解云湛意味深长地看了高济恒一眼，“一个大户人家的主子去找一个寒门书生办事，最有诱惑力的是什么？”
高济恒眸光动了动。
解云湛喝了一口热茶，自动续上自己的话，道：“是银子和前程，特别是对一直想出人头地的寒门学子而言，承诺保他前程向来都是无往不利的诱饵。”
闷头一棒袭来，高济恒只觉眼前一晃，当即双手撑在桌上稳住身子。
他知道，他就是解云湛口中那个急着要出人头地的穷书生！
可这点野心，但凡是个读书人都会有！
俗话就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个好士兵！不想出人头地，又何必寒窗苦读十余载？
他并不觉得自己的野心可耻，也从没刻意去掩饰过自己的野心。
但万万没想到，自己的这点野心竟沦落为别人拿捏自己的工具！且自己还差点儿就心甘情愿地任人拿捏！
高济恒忽地就觉得自己真的很失败，越想就越羞愧得无地自容，终于他腿脚一软，颓然跌坐回去。
解云湛将高济恒的情绪尽收眼底。
他想了想，拿起高济恒的杯子起身走到门外，将杯里已经凉透的茶水倒掉，之后又拿着杯子回到桌旁，提起茶壶重新倒了一杯热茶，递到高济恒跟前，“来，先喝口热茶暖暖，定定神。”
高济恒看着递过来冒着热气的茶水，眸光动了动，伸手接下缓缓喝了一口。
解云湛重新落座，同样往自己杯子续了一些热茶，端起一口一口地喝了起来。
两人就这样无声对坐，任由各自的心思继续翻转。
几息之后，解云湛放下茶杯，再次开口，“高郎君，不知你有何打算？”
高济恒听着，垂头看着杯中茶水，沉默半晌。
终于，他收拾好颓然的心，低声道：“我也不知，但我没想害你们。”
解云湛想了想，收起凌厉气场，语气也稍微缓和了些，“高郎君，或者，我可以叫你一声恒弟。”
高济恒睫毛颤了颤，缓缓抬头看了过去。
解云湛坦然迎上他的目光，正色道：“当初我爹娘还在时，我们两家人关系一直挺好。当时，姜婶子经常过来照顾我娘，还帮着照看云山云月。看在这份上，我跟恒弟说句实在话，那个甄大小姐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和她搅在一起，你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高济恒眸光闪了闪，“其实，我也不愿和她搅在一起，所以我来找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