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阳县小院里,又是一名贼人倒下。
然而禁军并未松懈。
院门响起一阵激烈碰撞,薄薄的木门难承其重,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响,仿佛下一刻就要被人破门而入。
守门的禁军横刀于胸,只等下一刻来场正面厮杀。
东墙下的段云开收拾了来犯之敌,掠身过来帮忙。
“段大侠!”
身后响起一声呼唤。
池依依站在檐下:“用这个。”
她和玉珠身前放了四五个木桶,桶里白雾升腾。
段云开还未靠近便闻到一股刺鼻气味。
“石灰水?”
“是。”池依依递过两根布条,“你把手缠上,谨防烫伤。”
当初池弘光闯进绣坊劫掠,打算用石灰水毁了她的绣品,却不知她早在暗处埋伏了人手,反用那盆水毁了他的眼睛。
后来她与陆停舟闲聊时听他说过,倘若将足够的生石灰放入水中,水会很快升温至沸腾,足够把人烫死。
来到青阳县那日,她特地买了几袋生石灰存在屋里,为的就是应付不时之需。
段云开走南闯北,自然明白石灰水的妙用。
“这可省事多了。”
他咧嘴一笑,用布条裹住手掌,提起一只木桶直奔院墙。
他足尖一点,轻轻松松跃上墙头,朝院外运气大喊:“都看这儿!”
正在爬墙的黑衣人齐齐抬头。
“哗啦!”
一大泼水流从天而降。
“啊!”“啊!”
“我的眼睛!”
“我的脸!”
冲在最前面的几个黑衣人发出惨烈叫声。
段云开脚下不停,跃到院门上方。
门外一人刚刚踢开院门,就觉一股热浪兜头袭下。
“啊啊啊!——”
他如同一脚踩在燃烧的铁镣上,蹬蹬蹬往后倒退三步,将身后的同伙撞开。
段云开回头朝院里的禁军喊:“再来一桶!”
禁军早就得了池依依示意,从檐下提来沸腾的石灰水,送上墙头。
段云开接过木桶,见院外的黑衣人纷纷往后闪避,挠挠头:“你们躲什么?”
说完,人如大鹏展翅,跃向半空。
他艺高人胆大,人在空中动作不停,手里的木桶再次倾斜,如天女散花一般,泼洒向四周的不速之客。
黑衣人哪里见过如此阵仗。
有被滚烫的石灰水沾到的,当即皮开肉绽,有那胆大凶狠的,用衣袖捂着脑袋继续往前冲。
还有人脚底抹油,一溜烟地逃向街口。
街口无灯,遁逃的黑衣人冲入黑暗,如同活鱼入水,转眼无踪。
“噗哧!”“噗哧!”
锐器入体的闷响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清晰。
几声重物落地。
黑洞洞的街口忽然亮起火把。
一队士兵出现在火光下。
段云开落在院外,木桶里的石灰水已空。
刀锋袭面,有人举刀劈来,他回身一个扬手,将木桶扣在那人头上。
他一脚把人踢翻,朝奔来的士兵挥了挥手:“快点儿,我们还没吃饭呢。”
六盘村里,贼匪围住刘家大院。
刘瑞把这院子修得很牢固,也很气派。
然而在数百贼匪面前,这个院子就像草棚一般不堪一击。
那名西山寨的二当家拨马越过众人,占据的位置像是匪首之一。
他说话的口气也颇有匪首的架势。
“陆停舟,听说你在通缉咱们?”他得意道,“现在我王天龙亲自送到你面前,你可敢叫人拿我?”
说完,他放声大笑,身后的匪众也跟着哄笑出声。
他们看陆停舟的眼神充满赤裸裸的恶意,这也难怪,贼匪与官府本就是敌人,何况陆停舟还发出通缉,意图致他们于死地。
陆停舟面对匪众的嘲笑,神情冷淡,一言不发。
王天龙俯下身,盯着他道:“老子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现在给你个机会,你束手就擒,我就放过你的手下。”
他们来前已打探过村里的动静,知道陆停舟手下只有几十号人,山上那些驻军就算接到消息,等他们赶回村里,至少得一个时辰。
而这一个时辰,足够王天龙他们把村里的人全部杀光。
王天龙能成为一个山寨的二当家,心智自然不缺,他在外待这两年更是见了不少世面。
他今日来的目的是杀掉陆停舟,若能兵不血刃,回去以后,自己的身价必然大涨,也能更受主家赏识。
然而陆停舟却不领他的情。
他眼前这位年轻的大理寺少卿只是冷冷一瞥,目光看向他身后。
“我以为你们敢诛杀朝廷官员就已做好与我对质的决心,没想到竟一个个胆小如鼠,只敢让一个喽啰与我说话。”
王天龙听到他把自己比作喽啰,脸色一沉:“你——”
陆停舟抬手。
他只是抬了个手而已,手里甚至没有武器,但让王天龙闭嘴的意思十分明显。
王天龙眼一瞪,心头却是一震。
他不自觉地噤了声,将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难道这就是官与匪的差距?
他闪过一丝不甘的念头,他明明已不再是匪!
他的眼神动了动,下意识瞟向身后。
但他立时忍住。
他冷笑一声,对陆停舟道:“你胡说什么?还不赶快跪地求饶,或许爷爷能饶你一命。”
陆停舟朝外走出两步。
“你们猜,我为何只将通缉画像发给各县,却对嫌犯的来历只字不提?”
他说的这个“你们”显然不包括王天龙,因为他的视线压根不在他身上。
“你们在等,我也在等。”
他的目光像一把无形的刀,自密集的匪众中劈开一条道来。
他的视线停在队尾某处。
“你们想看我到底知道了多少,而我也想看看,你们手里还剩多少底牌,会主动认罪还是狗急跳墙。”
他冷漠地掀起嘴角。
“现在看来,各位已经做出了决定。”
他慢慢道:“你们以为,杀了我就能把这滩水搅浑?消灭证据就能掩盖罪行?还是说,你们坚信梅家能挺到最后?”
他眉眼一弯,露出一个冷酷到近乎残忍的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