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沉闷的推门声缓缓响起。
随之而来的,是一股与庭院截然不同的恐怖气机。
那是独属于妖域的欲望深海。
在几乎凝为实质的欲望面前,林逸之也不由有些头昏脑涨。
地面上密密麻麻散落着赤红滚烫的古符文,宛若一道道凝固的黑血,看上去血腥而不祥,
仿佛只要触碰到它,便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似的。
“这便是,移天门扉。”
尽管已经在红尘玉中见过,但如今真正身临其境时,林逸之还是不由被震慑得呼吸急促。
对于这座自洪荒年间流传下来的古阵,外表会如此的不祥丑陋的原因,
按岚儿的解释,是它在尝试着污染红尘,污染情道仙力,使其沦为欲道大阵的养料。
浔阳城中红尘衰微,欲海泛滥,也会更利于修炼欲道的妖兵施展拳脚。
或许下一刻,古阵中便会涌出无穷无尽的妖兵,将脚底下的乡城化为妖族的屠宰场。
他必须阻止这一切,而且刻不容缓。
不幸中的万幸是,今夜一切顺利。
他默默压下了思绪,摸索着黑暗,逐渐靠近了离自己最近的那枚欲珠,
按星宿的方位来推算,此枚应当是七星的斗柄处,摇光位的所在。
他回忆着青鸾叮嘱的要点,把右手覆在溢散着银光的欲珠上,口中轻念法诀。
红尘玉骤然亮起,源源不断的记忆,随之流入了早已饱满的欲珠当中。
欲珠登时开始猛烈晃动,变形,似乎在努力排斥着接受这些满溢的记忆,
可在红尘玉的压制下,这点反抗自然是于事无补。
常言道,牵一发而动全身,眼前的这座古阵自然也是如此。
随着记忆注入,古阵中原本勉力维持着的微妙平衡被瞬间打破,
还未完全成型的门扉立刻开始猛烈颤抖起来,宛若一锅沸腾的血水,似是随时都会爆碎般。
这等异动看得林逸之胆战心惊,但他注入记忆的右手却没有丝毫松懈。
“什么动静?”
就在这时,他的身后悚然响起了一阵问话声,吓得做贼心虚的他一个激灵。
什么情况?
三妖不是已经出去收集记忆了吗?怎么书楼里还有人?
他立刻收起红尘玉,猛然转回身,却发现房间的某个角落处,竟有一双逸散着黑气的幽幽赤瞳在盯着自己。
这是……那个黑袍童子?!
它为何没有跟着妖道出去?
只是一瞬间,林逸之便觉得背后已经被冷汗浸湿了,呼吸都因紧张而变得急促起来。
大阵顷刻将成,破坏刻不容缓,
可若是它还在这,以它的身手,我又该如何破坏大阵?
他努力苦思着对策,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黑袍童子竟怪异地没有动手,而是再次开口:
“哦,是平兄回来了啊?
你已经在为欲珠注入记忆了吗?厉害啊平兄,今天回来的这么快吗?长老他老人家呢?”
林逸之愣住了。
什么平兄?这是在嘲讽我?
可我是男的啊?这有啥好嘲讽的?
他疑惑地打量着一片黑暗的前方,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白袍。
他登时恍然大悟。
我明白了!
在三妖眼中,这座书楼还没有外人来过,又哪能想到今天林逸之会突然闯进来?
加之眼前黑雾太深,我又被红尘玉屏蔽了气息,这孩子是把我认成它师兄了吧?
想通其中关节之后,林逸之不由惊得目瞪口呆。
这都行?不愧是你啊……
“平兄?”
见林逸之没有回应,黑袍童子有些疑惑。
“噢……噢!是,是的,为兄我回来了。
今天情况特殊,长老就差我先回来,把已经收集的部分注入欲珠,以免门扉提前开启时,这部分就浪费了。”
林逸之反应迅速,当即捏着嗓子,尝试模仿起白袍童子的腔调。
如此对答如流,“合情合理”的话语,黑袍童子竟真的没有起疑,甚至还咧嘴笑了笑:
“不愧是长老,想的就是周到。
我们可真是不容易啊,终于熬到了这开启门扉的最后一日。
最开始的时候,我还以为这次行动会是一帆风顺呢,却没想到最后会这么一波三折,
但万幸结果是好的,总算是没有辜负大皇子的期待,唔……”
说着说着,他突然双眉一皱,表情变得痛苦起来,右臂颤抖不止,似是因为起身太急,牵动到了伤口。
“疼疼疼……”
他额角冒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双眉紧皱,咬牙切齿道,
“都怪那该死的死贱人,害得我失去了左臂。
万幸,吾等天犬王族血脉无双,长老捡回了我的右臂,又运功为我接续上了。
长老说我要好好静养,数年后或许右臂便能恢复如初。
不过还好没有拖你们后腿,今天少了个天生愚笨的我,平兄与长老收集记忆的效率貌似反而还更高了啊!
那该死的贱人,我已经迫不及待看到这移天门扉阵成,那贱人匍匐于我族铁骑脚下的模样了,啊哈哈哈哈……”
听着黑袍童子桀桀桀的笑声,林逸之不由眉头紧锁。
怪不得今日它会留在这书楼内,原来是在养伤啊!
那我又该如何当着它的面,去破坏大阵呢……
林逸之正苦苦思索,而黑袍童子对此浑然不觉,只是自顾自说着:
“对了平兄,你方才动静这么大,应该是已经把欲珠的记忆补充完全了吧?
那个……方才小弟右臂的伤口又复发了。
如今长老还未归来,可否请平兄先行帮小弟运功疗伤一下……”
啥?运功疗伤?我哪会这个啊??
林逸之面色一变,但又怕被黑袍小童看出端倪,只得硬着头皮答道:
“那个……疗伤之事马虎不得,为兄技艺不精,还是等长老回来之时,让他亲自运功……”
“啊?何须如此?平兄莫非是迷糊了,今天早上不就是你为我疗伤的吗?”黑袍童子疑惑的声音响起。
你丫的不早说!
林逸之轻咳一声,为了不让黑袍童子再度生疑,他赶忙答应了下来:
“没有没有,为兄只是关心你的伤势,担心自己会出什么差错,
毕竟,为兄也希望能早些看到你痊愈的那天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