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芳去打扫办公室的第一天，是早上七点多和垚垚一起坐赵师傅的车走的。
先送垚垚去学校，等到公司地下停车场时，已经快八点了。
赵师傅领着丽芳上楼。
电梯上行到20楼，赵师傅把丽芳扔在前台就走了。
和小薇公司的朝九晚五不同，这家公司是早上八点半上班。中午吃饭时间带休息时间一个小时，下午五点半下班。
在前台等了一会，孙助理来了，笑着打了招呼后，孙小姐带着丽芳又上了一层楼。
原来李先生的公司总部共有两层，大概有三百人在这里办公，下属还有几家工厂，有些地区还另设有办事处，也叫分公司吧，这都是后来听公司的人东一嘴西一嘴说的。
出了电梯进门有几间不大的办公室，角落里是洗手间。再往里是大办公区，全是一个个格子间，中间用几道玻璃墙隔开，上面写着部门名称。中间是办公区，靠墙两边是走廊。
李先生的办公室在最里面，中间那一间。
右手边是一间会议室，左边办公室是孙小姐的。
孙小姐先打开了自己办公室的门，拨通内线电话说：‘你来一下。’
只一会就来了一个30多岁化着精致淡妆，穿着公司制服的美女，孙小姐说：‘你告诉她要做的地方吧。’丽芳心想这应该是行政部的人。
孙小姐又走到中间那扇门口按了密码，门开了。
美女倒也爽利，微微一笑对丽芳说：‘以前的阿姨是打扫两层楼里全部的独立办公室和会议室。你就打扫李总和孙助理的办公室，还有会议室就行了。’
见丽芳点点头，又指着右手边玻璃会议室说：‘这是小会议室，还有一间大会议室在楼下，也归你打扫。你打扫完这里直接下去就行了。’
丽芳微笑了一下说：‘好的。’
美女又一笑：‘既然你是李总家的阿姨，规矩就不用我多说了，你有事去那边找我。’说着伸手指了指大办公区。
美女转身踩着高跟鞋蹬蹬蹬的走了。
丽芳推了推半开的门，走了进去，这是一间百来平的办公室，丽芳把它分两个区域来看。左边是一排沙发和茶几，靠墙是书柜和冰箱，饮水机，酒柜，还有一台机器丽芳不认识。靠后面窗户有个洗手池。角落有个洗手间，里面做了干湿分离的淋浴间。
右边前面是办公区，放着红木大班台和办公椅，靠背后是一排文件柜，办公区后面有扇门，丽芳敲了敲，拧开门走了进去，里面一张床，床上用品齐全。一个双开门衣柜，丽芳打开看了看，里面有一些李先生的衣服。后面靠窗户放着一台跑步机。
陈设很简单，也很齐全，该有的都有。
丽芳用手在桌面上划了一下，没有灰尘，那就好打扫了。
丽芳决定先去把孙小姐的办公室打扫了再来专心打扫这边。
在洗手间角落找出了拖把扫把，抹布丽芳分不清用途，于是去大办公区想找刚才的美女领几块新的。
丽芳说明来意，美女又是一笑：‘阿姨，我这会有点忙，你去楼下，卫生间旁边有一间储物室，应该有这些东西，你自己去拿一下好吗？’
丽芳跑到楼下，很顺利就拿到了。经过办公区时，看到美女在格子间朝自己招手，丽芳走了过去。美女说：‘阿姨，我和前台说了让食堂把你的饭打包上来，一会12点你自己去前台拿。还有，以后你哪天来需要吃午饭，九点半之前告诉前台，12点去她那拿就行了。’
丽芳笑着说：‘谢谢。’
回到这边先把孙小姐的办公室扫了拖了，又把台面和能擦的地方全擦了个遍。好在她的办公室才二十来平米，很快就打扫完了。
一过去李先生办公室，赫然看他坐在大班台前，正在打电话。
丽芳进了屋，先去打扫角落的洗手间。过了一会，就听到李先生叫：‘大姐。’
丽芳连忙跑出来问：‘李总，什么事？’
只见他皱了皱眉说：‘把休息室打扫一下吧。前两天找来的人，给我用一块黑乎乎的抹布到处擦。还有这桌面。’
说完看了看丽芳手里的新毛巾。好险，幸亏自己知道他讲究，没有用那些旧抹布。
丽芳说：‘我今天给你把能擦的地方全部擦一遍。’
李先生转头看电脑屏幕。
丽芳看着不停有人拿着文件去隔壁找孙小姐，李先生这边却很清静。
心里挺疑惑的。难道孙小姐不是普通上传下达的秘书？而是对公司日常事务有决策权的实权助理吗？否则怎么看她比李先生还要忙一些呢？
一上午，李先生除了打几个电话，就是盯着电脑看，偶尔动用一下键盘和鼠标，莫不是在玩游戏？
丽芳儿子沉迷游戏时也是这么专注。连丽芳拖地拖到桌子面前时，李先生也只是轻轻举起了双腿，眼睛始终没离开屏幕。
丽芳心里想着，借着擦文件柜的机会，悄悄凑到他身后一看，显示屏上开了多个窗口，有中文的有英文的还有全是数字的。他还轮换着看呢。看得丽芳头昏眼花，急忙走开了。
快十一点时，美丽优雅的孙小姐在门口轻轻敲了三下门，柔声道：‘李总，您中午是外出用餐还是我帮您打包上来？’
李先生从屏幕上抬起头说：‘我不出去。’
孙小姐点点头又问：‘请问需要喝果汁还是咖啡？’
这回他把眼镜取下来放在桌上，上半身朝椅背上一靠，揉了揉眼睛说：‘不了，我一会喝口茶吧。’
孙小姐应了一声就又走了。
哦，原来有文化的人是这么对话的。吃饭叫用餐。丽芳每天做好饭就说：‘吃饭了。’人和人说话还真有区别哈。
李先生看了眼在沙发那边擦酒柜的丽芳，问：‘大姐，有人安排你吃饭了吗？’
丽芳简短回答：‘有。’
中午，丽芳去前台拿了饭，想起那间储物室里挺宽敞的。便下楼去了。
还没进门，就听到一个声音问：‘你今天自己带饭？’
另一个声音说：‘嗯，食堂吃一顿自己还得花十块钱，太不划算了。’
第一个声音又说：‘是啊，说是公司补贴一半，可还要我们自己掏十块，如果是掏五块还差不多。’
丽芳听着对话，应该也是找地方吃饭的人，于是推门进去了。
只见俩个50来岁的大姐面对面坐在小凳上吃饭呢。一个胖胖的，头发乌黑，一看就是染的。
另一个偏瘦，脸色也发黄，头发已经花白。
两人正在吃饭，看到丽芳进来，眼神下意识躲闪了一下，很快又坦然了。
丽芳看俩人穿着一样的劳保服，猜测她们应该也是保洁。心想这本来就是吃饭时间，还躲什么？难道领导连饭也不让吃？
于是，丽芳先开口招呼：‘你们在这里吃饭？’
胖大姐看着丽芳说：‘我们天天都在这吃，谁愿意去茶水间和那些坐办公室的小姐们一起呀？’
丽芳点点头，说：‘我也在这吃。’
瘦大姐起身，从一个储物柜里拿了个塑料凳放在丽芳脚下问：‘你就是那个来顶班的保洁？’
丽芳累了一上午，一屁股坐下来说：‘是啊。’说完打开袋子，把里面的一盒汤拿出来放地上，饭盒搁在膝盖上开始吃了起来。
食堂的饭菜还不错，土豆炖红烧肉，里面五花肉还挺多，青椒炒鸡肉，青瓜炒蛋，上面还放着半边咸鸭蛋，还有一个炒空心菜。
胖大姐瞅了瞅丽芳的饭盒，说：‘你在食堂吃啊？’
丽芳说：‘是啊，不然去哪吃啊？’说完看了看俩人的饭，瘦大姐带的清炒土豆丝配米饭，胖大姐馒头配红烧茄子。
瘦大姐说：‘我们都自己带饭，花不了几块钱，食堂一顿要十块呢。’又看看丽芳的饭菜，说道：‘不过菜确实还可以哈。’
胖大姐说：‘钱多可以去吃，免得花时间做。’
瘦大姐又问：‘妹子，你是劳务派遣的？’
丽芳说：‘不是。’
这时胖大姐说：‘你也不想想，劳务派遣的都是熟手，怎么会安排咱俩多干呢？肯定是找的生手，才让咱俩多干，累死我了。’
瘦的说：‘可不是吗，你看这一上午，我汗就没干过，头发里面都湿了，说是给咱俩每天算一个小时加班费，我怕没命花这个钱。’
胖大姐狠狠咬了口馒头，鼓着腮帮子说：‘领导安排了，也由不得咱们。想干下去就得服从。’可能是吞得太猛了，翻了两下白眼。
丽芳把那盒汤递过去说：‘大姐，这汤你喝吧，我不喝。’
胖大姐说：‘花了钱的怎么不喝呢？’
丽芳说：‘我喜欢喝白开水，你快喝吧。’
胖大姐接过汤对瘦的说：‘你喝不喝？分你一半。’
瘦大姐手里握着筷子轻轻摆了摆，胖大姐揭开盒盖，咕咚咕咚喝了两口。丽芳看过去，里面有几片冬瓜和排骨。
丽芳听说她们多干了，问：‘不还是三个人吗？你们怎么要多干呢？’
胖大姐把汤盒往地上一放，说：‘以前你这个位置上的人，打扫所有独立办公室和会议室。现在呢？除了李总的办公室，其余办公室都归我们俩。’
瘦大姐已经吃完了，把饭盒‘叭’的一扣，说：‘现在二楼除了会议室，全归我。三楼除了李总和孙小姐办公室，全归她。工作量看着不多，可独立办公室里面都是些老总，这个也总那个也总，卫生要求高，难对付。’
丽芳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
可又一想，自己也不轻松呀，干完办公室，别墅还一堆事等着自己呢。可是不能说。
现在她们只是对领导安排工作不满，如果她们知道自己是李总家的保姆了，多干活会更加不满，甚至是直接对自己不满。
李先生昨天早上让自己学泡茶，不就是让自己学习心里能藏事吗。
可胖大姐显然不想就这么结束，手里端着汤盒，嘴巴上因为喝汤沾了些油，胖大姐伸出舌头撩了一圈，盯着丽芳问：‘你来顶班多少钱一天？’
丽芳不知道怎么回答。李先生是说过会让孙小姐给自己申请补贴的，可没说多少。
丽芳把吃完的饭盒放在地上，小心翼翼的对着在一旁巴巴等着答案的瘦大姐说：‘还没谈好，你们多少钱一个月啊？’
丽芳是想打探一下，万一以后再问起来，说一个比她们低一点的工资。
瘦大姐说：‘我们连加班费全算上四千多一个月。’
丽芳一拍大腿说：‘那肯定是你们高呀，我都不知道一天有没有一百块。’
胖大姐气呼呼的起身说：‘少给我瞎扯淡，现在还有谁工资不谈好就先干活的？肯定是比我们高。你这人不直爽。’
瘦大姐也跟着起身，说：‘高就高吧，人家年轻嘛，打扫老总办公室，细活，咱们老了就得服老。’
胖大姐生气的说：‘咱们老了那为什么还让咱们多干活？就是看咱们好欺负！不是为了帮儿子还房贷我早就走了。’
丽芳不知道自己哪得罪她们了，还是哪句话说错了。反正她们就这么生气了。
想到以后还不知道要相处多久，丽芳情急之下口不择言道：‘你们也知道老总们要求高，那李总就要求更高了，你们以为我轻松呀？’
胖大姐一听这话，来兴趣了，重新又坐下，小胶凳因为不堪重负，四条腿软了一下，晃了晃，终于还是坚持住了。胖大姐盯着丽芳问：‘都说他难相处，你干了半天觉得怎么样？’
丽芳说：‘没说什么。他干他的活，我干我的。’
瘦大姐说：‘你明天早点来，我们都是趁他们没上班前把碍事的地方先收拾完，免得互相影响，也免得和他们照面。’
丽芳回答：‘哎。’
捡起地上的饭盒汤盒就准备走。
胖大姐似乎气消了点，问丽芳：‘你不眯一会啊？’
丽芳边走边说：‘不了。’
回到21楼，丽芳去了李先生办公室旁边的小会议室趴在桌子上眯了一会。
心里惦着事，下到20楼打扫大会议室。20楼也有好几间独立办公室，丽芳估计其中应该就有李先生堂弟堂妹的。
大会议室名副其实，确实大。应该能容纳大几十人开会吧，丽芳只是估计。
中间的会议桌太宽，够不着，急得丽芳恨不得脱了鞋子蹲上去擦。
后来想了想，还是分两边慢慢擦吧。
这一天，到三点多才干完，丽芳自己坐公交车回了别墅。
以前听人家说公司复杂，丽芳不知道。今天才去干一天，其他人还没接触到。只觉得那两个保洁大姐就是一整个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