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叙严心想,幸好他在这里,不然突然失恋的师妹该怎么办呢。
从辛思鹭说出那句话之后,他就想明白了。
四灵阵是袁天师违背天道运转规则而制造出来的漏洞,里面的鬼魂,镇宅兽,阵法相互联系,捆绑在一起,如同一个精密的机械,辛思鹭的灵魂就是最核心的那部分。
道家的神灵作为规则维护者,一旦出现,会把所有“偷生”的犯人都带走,没理由辛宥会成为例外。
可如果白柳琉因为辛宥的原因而向辛思鹭低头妥协的话,等于之前的所有牺牲和付出都成了笑话,前人所造下的孽仍然要继续影响着无辜的后世。
辛宥也清楚这一点,才会主动跟白柳琉说:不要停,向前走。去做该做的事,让错误结束,代价是他也没关系。
他是真的喜欢她和了解她,所以为了守护和祝福白柳琉的道,心甘情愿地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就算没有白一鸣的谎言带来的几分侥幸,那张请神符迟早会在辛宥的劝说下用在辛思鹭身上。
白柳琉的崩溃持续了没多久,就被她自己强硬地控制好,推开他,低着头检查他的伤口还有没有在流血,哭得太狠,停下来也还在抽噎:“我们,走吧,你的手,要赶紧,去医院。”
唐叙严的心莫名发酸,生出了迟来的后悔。
当初就不该阻拦她和辛宥谈恋爱,她喜欢谁就跟谁在一起就好了,干嘛非得为了这个吵架,给她增加一段不开心的记忆。
白柳琉最后看了一眼辛宥之前站的地方,咬紧下唇,喉咙不断滚动,眼圈红了又红,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她沉默着捡起那个断了背带的包,把折叠好的铁棍,和石头一起装进包里,手里握着那把剑,走到昏迷的程归云身前。
程知礼焦急地大喊:“白柳琉!你别!只要你不杀我四叔伯,我什么都答应你!”
白柳琉头也不回,抬起脚,从程归云身上跨了过去,走出了门,仿佛地上躺着的不是杀父仇人,而是一座不值得放在眼里的挡路石。
唐叙严倒是在走之前嘲讽地看了程知礼一眼,眼神仿佛在说:杀人,想什么呢?
何必要为了程归云这种人脏了光明美好的未来。
地道出口有两个男人呵气跺脚的等着,他们本来不打算跟上山,是程少爬累了,自己返回来要他们俩帮忙,才跟了过来。
这大雪天的,树林子里也没个火烤,冷得要命。
看见地面的洞口冒出个女人,两个保镖如临大敌,退后两步,架起防御姿态:“白柳琉!你怎么也在里面?你…你把我们程少怎么了?”
因为皮肤白,所以白柳琉通红的眼眶特别明显,她面无表情,目光扫过他们,看上去杀气四溢。
“要打架吗?”
两个保镖畏畏缩缩:“可以不打吗?”
眼前的女人凶名赫赫,震耳欲聋。荒郊野岭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并不是很想挨这个揍。
白柳琉说:“那就别挡路。”
两个保镖老老实实地让开,目送师兄妹二人消失在树林里。
唐叙严的手伤到了筋,情况很严重,小镇上的医院只能做初步处理,他们需要前往就近的大医院进行专业治疗。
白柳琉从那位卖肉的朋友那借到了车,回去收拾行李。
她走到小区楼下,一群小孩正在空地上堆雪人。
打开房间的门,桌上有摆放好的,等着回来做最后决战的象棋棋盘。
正在充电的平板拔掉充电器后,上面跳出看到一半的电子书。
这些时刻都会出现一根针,猛得刺进白柳琉的心脏,在深处狠狠旋转,让她难以呼吸,不由自主地蹲下来,无声地缓好一会。
她把两个人的行李箱放进后备箱,坐上驾驶座的时候,脸色比之前要苍白许多。
唐叙严看着她熟练地启动车子,动作行云流水,皱了皱眉,担忧地问:“你没事了?”
她抿了下唇才开口,声音比平时哑:“有事,我很难过。”
“那你还开车!把我手机拿出来,我叫人。”
“不用,师兄。”白柳琉摇头:“你能不能就像平常一样对我,给我找些事忙,别让我停下来。”
她不做点什么,就会疯狂地想起辛宥。
之前不管向哪个方向转头就能看到的人,突然永远地留在记忆里,不再跟她同行了。
这种事不是第一次发生,生死别离是一场漫长而无法治愈的痛苦,但离开的人不会回来,活着的人生活还是要继续。
她只能让自己去习惯那根刺的存在,习惯它带来的疼痛感,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处理方式。
……
程归云昏迷了一周醒来以后,身上像是被卡车碾过一样,哪里都疼,光是骨头就断了十根,手腕更是肿的没法用。
好消息是,程知礼还活着,没有死在他手里。
坏消息是,包括辛思鹭在内的所有鬼魂,都让白柳琉给超度了,满盘皆输,从今往后,注定要走下坡路。
袁颖突然的死亡引起了凤仪集团上下一阵轰动,股东们为了董事长的位置互相争斗,如同诸侯割据,将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割得四分五裂。
唐叙严和白柳琉作为目击证人向警方举报了程归云,最后从各方人证物证中调查出来他非法拘禁袁颖的事实,法院以限制他人人身自由,并致使他人自杀身亡的罪名,判处了程归云十八年的有期徒刑。
判决书出来那天,程归云和程知礼见了面,他双手带着手铐,隔着铁窗,神色出奇地平静,问程知礼:“为什么替他们作证?”
因为愧疚,程知礼甚至不敢抬头直视他四叔伯的眼睛,唯唯诺诺地说:“我也没帮他们,我就是…突然不想撒谎。”
当调查的人来问程知礼密室里发生了什么,他没有按照程归云的要求,把囚禁描述成约会,把自杀说成仇杀,往白柳琉身上泼脏水。
证据都在那里,指纹,监控,不明真相的人的口供。
这盆脏水泼出去也会被风吹回来,淋他们自己一身。
程知礼放弃了挣扎,又一次选择违背四叔伯的命令,却没有违背内心真正的想法。
他这辈子是做不成白柳琉那种潇洒坦荡,仇人的侄子也能一路背下山,说救就救的人了,但至少也别坏到以怨报德这种人人唾弃的地步。
接下来的日子倒霉就倒霉吧,当初乍一听觉得好像天塌了,仔细想想世上倒霉的人多了去,加他一个,好像也没什么稀奇的。
他程知礼可是做流浪汉都能如鱼得水的人才,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