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柳琉转头看过去,装着花生的小碗差点杵到她鼻子上,碗里是圆滚滚的红皮花生仁。
少女呲着两排整齐的牙齿笑得灿烂,口齿清晰:“六,好吃。”
白柳琉心头一暖,拿了几颗握在手心里:“谢谢元元。”
听见新词语的少女疑惑地重复她的嘴型:“元元?”
白柳琉伸出食指指着自己:“我叫白六。”
“六!”
白柳琉再指向她:“你叫元元。”
少女似懂非懂地念叨:“元元…元元…”
白柳琉再从手机上翻出之前查的资料里谢砚的照片,放到最大给她看:“他是谁?”
少女两眼一亮,兴奋地说:“哥哥!”
“对,他是你的哥哥,我是白六,你是元元。”
第二遍教完,元元脑子里的语言处理器已经运转完毕,成功接受了自己的新名字。
白柳琉再带着她认人:“这位是赵伯伯,跟我叫,伯伯。”
赵承福带着鼓励的眼神看着她,元元一叫完伯伯,他就用力点头:“哎!”
“这位是宋伯母,伯母。”
“伯母!”
“哎,对喽。花生也要给我吃吗?哈哈哈谢谢咱们元元啦。”
“元元,不分给伯伯吗?”
……
屋子里一片其乐融融,屋顶之上,辛宥抱着黑蛇的大脑袋,屈着腿坐在漫天阴雨当中,肤色比之前更加苍白。
鸦羽一般的长睫慢慢落下,辛宥把下巴搁在蛇的脑袋上,落寞地对着它自言自语:“你叫短短。”
仿佛要融入屋内那场对话,可他心知肚明,融不进去的,那是属于活人的世界。
察觉到主人低落的情绪,短短也不再为了去找小雀鸟玩而用力挣扎,安静地把脑袋搭在他腿上。
下方“吱呀”一声,白柳琉撑着伞走到院中,仰头朝上望:“辛宥。”
辛宥忙抬起眼皮眼睛,强行提上嘴角,问道:“什么事?”
“伯伯说他的猪圈盖好了,我打算开车去帮他把小猪买回来,你跟我一起去吧。”
买小猪是辛宥从来没体验过的事情,他的眼睛里重新亮起神采:“来了!”
“把短短也带上,不然它会欺负家里的小鸟。”
辛宥用胳膊夹着蛇头,带着它一起落下来,白柳琉把伞举高,罩在他的头顶。
鬼魂根本淋不到雨,但她依然会为他打伞,动作自然,仿佛这是再顺理成章的事情。
辛宥心情一下就好了,他回头看了一眼:“元元不去吗?”
“她不去,让她跟伯伯伯母相处一会,熟络起来,后天我走的时候她就不会害怕了。”
“你不留在这里多玩几天?”
“不了,秋收已经结束,留下来也是无所事事,但我心里有事,闲不住的。”
白柳琉低头打开手机,找到谢砚的聊天框,给他发去妹妹的新名字。
出人意料的是,谢砚居然在线,很快回复道:“谢谢你这么用心,元字的确是很好的寓意,我很喜欢。正要告诉你,袁颖,也就是辛太后现在用的身份,这两天突然生了怪病,各项身体指标检查都没问题,却总是无缘无故昏迷,一天清醒的时间不到三小时,程归云从潼丘离开去她那边了。”
白柳琉回复:“两天前的晚上,我用玉玺招出了你家那只鹿,鹭岛玄武阵的蛇把鹿吃了,她的病会不会跟这件事有关系?”
谢砚说:“她能活到现在,全靠四灵阵法支撑,阵法失效不过是少些运,取走内外核换个地方重构四灵阵就好。但内核里的神兽没了,相当于一张桌子少了个腿,失去支撑,难怪会倒下。”
白柳琉默默看向身旁,被辛宥夹在手臂下当犯人一样钳制着的短短,心头涌上歉意。
原来把鹿吃没了反而是一件好事,一会得多买一只小猪作为补偿烧给这位大功臣。
她问:“程归云走了,潼丘村没人守?”
谢砚:“程知礼在,我劝你不要想着过去挖白虎,那个村不是普通的村子,谢家和黑甲山养的打手都是为了求财,赚了钱还想着花,下手多少会收着点。潼丘村的村民更像一群没长脑子的死士,程家人只要下命令,他们真敢见人就砍,谢璟为了吹嘘自己的功劳,跟我说过你哥和你师父当年能死在程家人手里,你要听吗?”
白柳琉呼吸一顿,脚步不自觉地停了下来,辛宥忽然走进了雨里,不解地回了头。
伞下的她盯着屏幕上的一大段字,眉头微蹙,唇角低垂,眼中闪烁着愠怒的情绪。
他退回去,低头便看见了手机屏幕上的一大段字,也看见她飞快地打字回复对面:“你说。”
“你师父当年受到的追杀不比你少,但很多次都躲开了。他去潼丘的时候,程归云下了命令让村民杀了他,见到那么多人手拿利器围上来,你师父原本是打算开车逃走的,可路上放了钉子,他的车胎扎爆了,正好谢璟下的药物起了效,你师父手脚发软,没能反抗就被扎成了血人。你哥晚到一步,看到他们把你师父的尸体拖着走,直接疯了,单挑十几个村民,你哥太能打,他们不仅杀不了他,还让他抢过刀反杀了一个,程归云不想徒增伤亡,让村民撤退,叫来警察上场,买通警察把你师父的死推到你哥杀掉的村民身上,这样你哥必须得去坐牢,他那边也只损失了一个死人。”
谢砚编辑完发出去之后,对面很久没有回复,他开始忐忑地想,是不是不该为了提醒她潼丘村有多危险而告诉她这些细节,白柳琉的心脏再强大,也会为亲人的惨死和蒙冤而沉痛。
为了让白柳琉好受些,谢砚又发了一句:“谢璟已经受到报应了,他坠崖时被一根树枝穿透了肺部,下半辈子只能在疗养院里靠着仪器活下去。”
说实话谢砚一点都不可怜谢璟,他和潼丘村的村民没什么两样,都是不把人命当回事的暴徒,为了逞一时痛快,伤害过的人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要是家人可以自己选,谢砚宁愿没有这个弟弟。
白柳琉在雨中站了好一会,目光一直定在那几句话上面。
她从来没有这样过,辛宥看着心里发酸,把蛇扔掉,弯下腰侧着头轻声问:“白六,你现在…是不是很难过?”
白柳琉闭上眼,吸了一口气,然后点头。
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她还是没有真正地从仇恨里走出来。
辛宥眉头紧皱,看她难过到说不出话的样子,他的眼睛忍不住跟着红。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哭,学着她安慰自己的话语:“那要不要抱抱?”
白柳琉再一次点了头,辛宥把夹在胳膊肘的短短随手往旁边的田里一扔,空出双臂揽住她:“不止谢璟会遭报应,辛思鹭,还有为她做事的所有人也会遭报应的!绝对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