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温月见语气依旧平和,自然地收回手,端起空碗,“我去洗就好,你刚喝了热茶,休息一下。”
傅闻星半垂着眼帘,要说的话卡在喉咙里。这种难以控制的情绪,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他站在原地,视线不由自主落在温月见身上。
她似乎对煮茶洗碗这件事习以为常,像是做过很多遍一般熟稔。
“你好像对这种事很熟练。”
温月见关掉水龙头,用干净的布擦干碗上的水珠,转过身来。水珠溅湿了一点她袖口的边缘,她不在意地拂开。
前世给谢辞安炖醒酒汤煮姜茶,的确是习以为常的事。
可她不会说是因为别人而养出的习惯,抿唇错开眼,“我爸妈以前常年不在家,很多时候不想麻烦照顾我的管家,所以熟能生巧。”
傅闻星换了个话题,“曲熙彤又找你了?”
他想起刚才瞥到她手机屏幕上的名字。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将碗放回碗柜,“她没等到我家的车,在问情况。我已经明确告诉她,以后不用特意等我放学了。”
温月见走到餐厅,拿起桌上的手机,“她热情得有点难以招架。”
傅闻星拧眉,声音不自觉沉冷下来,“她要是再纠缠你,告诉我。”
温月见抬眼看他,清澈的目光里带疑惑。
他立刻移开视线,不敢与她对视,仿佛那目光能窥见他心底那片兵荒马乱的战场。
气氛再次陷入一种微妙的凝滞。
温月见看着他明显绷紧的下颌线和微微泛红的耳根,终于开口问:“你最近遇到什么事了吗?”
傅闻星倏地就释然了。
她现在一心只有学习和上京大,根本腾不出心思猜他在想什么。
要如何掩饰过去的纠结顷刻就散了,但同时这种认知也让他情绪低落。
“只是担心曲熙彤让你为难,毕竟是因我而起。”
“没关系。”
原来是在担心这个。
温月见轻舒了口气,弯起眼,“既然是一家人,我不会介意的。”
“时间不早了,”她声音柔和得像羽毛拂过,长辈般叮嘱,“你早点休息,姜茶喝了,捂好被子,应该不会着凉了。”
“好。”傅闻星最终只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嗓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
他微微颔首,算是回应,目光胶着在温月见身上片刻后移开。
傅闻星转过身,迈步上了楼。
温月见抬眼看他的背影,眉头几不可察地轻蹙了一下。
他刚才那一瞬的低气压,又让她隐约觉得没这么简单。
但傅闻星向来心思内敛,情绪极少外露,她一时也拿不准。
“闻星。”
温月见忍不住在他即将踏出餐厅时又轻声唤了一句。
傅闻星的脚步顿住,转身,语调轻扬:“怎么了?”
“姜茶如果觉得不够,厨房柜子里还有感冒冲剂。”温月见的声音放得更柔和了些,语气里是真切的担忧,“捂好被子,夜里要是发烧就麻烦了。”
虽然病是装的,但得到她的关心,他倒觉得装得值了。
傅闻星唇角轻掀,“嗯,知道了。”
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温月见却还站在原地,眉间细微的褶皱并未完全舒展。
那句“一家人”的回音,无声地磨砺着他心底那片刚刚被搅乱的柔软。
她真的只当他是家人么。
这个认知清晰而笃定地浮现在脑海里,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
温月见所有的关心,都源于这份被傅家赋予的责任和情谊。
纯粹,温暖,却也界限分明。
她清澈眼底的疑惑,是真诚的,她似乎从未将他的反常往那个方向去想。
傅闻星抬手,指尖用力按了按眉心,试图驱散那阵难以言喻的涩意。
这样也好。
他这么告诉自己。
至少,在她面前,他暂时不用再狼狈地掩饰那份刚刚破土,连他自己都觉得陌生的悸动。
她懵懂不知,反而给了他喘息和整理的空间。
傅闻星关上房门,在阳台上的躺椅上坐下。
今晚后花园很安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虫鸣。
温月见刷完一套题,只觉得眼睛有些酸胀,起身推开阳台的门,想透透气。
她漫不经心地一转眼,目光便被隔壁阳台的景象定住了。
月光倾泻,铺满庭院,也毫不吝啬地洒落在那个斜倚在藤编躺椅上的身影上。
傅闻星睡着了。
明明是夏天,晚风似乎更凉了些。
他身上只穿着一件短袖,阳台的夜风毫无遮挡地吹拂着他。
她拧起眉,想起自己叮嘱他的话,而他却在这里睡着了。
温月见转身回了自己房间,从床上拿起一条柔软的薄毯。
她试探性地拧了一下傅闻星的门锁,他没锁门。
温月见悄无声息地将毯子盖在了傅闻星的身上。
毯子落在身上的瞬间,睡梦中的傅闻星似乎有所感应,眉心几不可察地轻轻蹙了一下。
温月见鲜少见这样的傅闻星,低眸看了半晌,蹲下身,近距离看他。
平日里总是带着几分疏离和慵懒的侧脸,在月光的晕染下,显出柔和与松弛感。
他微微歪着头,额前几缕碎发垂落。月光亲吻着他挺直的鼻梁,他薄唇微抿,唇色在冷白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淡。
傅闻星似乎睡得很沉,一只手臂随意地搭在躺椅扶手上,另一只则垂落在身侧,修长的手指微微蜷着,透着一股毫无防备的慵懒。
平日里深不见底的眼眸被眼帘覆盖,敛去了所有锐利的锋芒,只剩下纯粹的、安静的少年气息。
温月见呼吸都放轻了,生怕一点声响会吵醒他。
这人,长得还真是好看。
她摸出手机,打开相机,打算偷拍一张。
只是快门刚按下,就听见一声清脆的“咔嚓”声。
温月见的心猛地一跳,她忘记关手机拍照的声音了!
躺椅上的人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倏地睁开眼。
她无所遁形。
温月见握着手机的手指瞬间收紧,被抓现行的窘迫感瞬间从脚底直冲头顶,脸颊烧了起来。
大脑一片空白,连解释的话都卡在喉咙里。
空气凝固了。
傅闻星的目光从她惊慌失措的脸上,缓缓下移,落在她手中那个罪证确凿的手机屏幕上。
他的眉头蹙起,薄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
刚刚睡醒的嗓音带着沙哑,却清晰地敲打在她的耳膜上,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重量:“宁宁。”
他的视线带着审视和玩味,“你在偷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