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红雪抱着东西出门时,余光瞥见余心莲坐在原地没动。
她们还有事儿要说?
还是不能让她知道的事儿?
张氏让她莫管其他事的话,犹在耳边。
她心里一咯噔,低着头回了屋,只当没看见。
“怎的不回去休息?”张氏喜滋滋地数着钱串子上的铜板。
“娘,那是一百文,店里称过了,不用点。”余心莲劝道。
张氏不理她:
“我就乐意数。若是少了一枚两枚的,咱没发现,岂不吃亏?”
“娘,我有件事想跟你坦白。”
余心莲把钱串子从张氏手里夺过,搁在桌上。
张氏面露惊慌:“什么事儿啊?整得这么吓人。”
余心莲把藏在身后的包裹取出来:
“柴娘子店里有个客人,前些日子定做了一身衣裳,定钱也付过了。
“等衣裳做好,人却找不到了。柴娘子看我每回都是同一身的麻布裙子,就把那身衣裙送给我了。”
张氏捧着衣服细看:“哎呀,这么好的料子,得花不少钱吧?”
张氏看了看桌上的铜钱串,心痛不已地说:
“你年纪轻,就该多打扮,穿些颜色艳的!来咱家后,娘一直没给你添置衣裳。这钱,你拿去吧!算是娘的一片心意。”
余心莲发自内心地感谢张氏:“娘,柴娘子没问我要钱。”
“什么?这衣裳少说也得五六百文!她怎会不要钱?天上白掉的馅饼,可不能瞎吃,都有毒!”
张氏弹起来,脸上没有一点儿喜色,全是惊吓。
余心莲托住张氏的胳膊,将人拉回榻上坐着:
“娘,柴娘子没甚坏心思。你莫误会她了!定衣裳的姑娘腰肢细,旁人穿不上,不好卖。
“若是将衣裳拆了,加布料,也会留痕迹。卖价就得大打折扣。”
闻言,张氏的脸色缓和不少。
余心莲顿了顿,扯着衣角,做出凄苦模样:
“而且,柴娘子知道我从余家嫁过来的内情,十分心疼我,所以才送我的。
“我想着,与其给人五十文、一百文的,叫人心里不痛快,不如大大方方地承了这份情。往后,柴娘子家里有喜事的时候,咱们多添喜钱便是。”
张氏看向余心莲的目光,更加慈爱:
“你做得对。人家柴娘子开铺子,不缺咱那三瓜两枣。若是给了,反倒是轻慢了人家的手艺和心意。
“不若一来一回,情谊才能加深。总归,宝珍还得学上几年,机会多着呢!”
余心莲继续道:
“因着柴娘子只送了这一身,我怕嫂子心里瞎想,方才就没敢当着她的面儿拿出来。”
张氏点头,不假思索道:
“她呀,就是心思重!回头,她若问起你这身新衣的来处,你便全推到我身上!便说是我给你的!也甭提柴娘子了。”
“好!谢谢娘!那我回屋了,娘也早些休息!”
余心莲累了一天,洗漱完,回屋倒头就睡沉了。
东屋里的苏红雪,就完全不同了。
翻来覆去地在榻上烙煎饼,怎么都睡不着。
“大郎,你睡了吗?”
宋大郎声音沙哑,显然是睡着刚被叫醒:“啊?没,没呢!你想说啥?”
“就你睡得踏实!”苏氏气儿不顺地把被子往身上一裹,连被角都没给宋大郎留。
“有事儿你就说嘛!我听着呢!”宋大郎冷得打了个哆嗦,彻底清醒了。
“你觉不觉着,娘偏疼老二家的?”苏氏含含糊糊地问道。
这是苏氏第二回觉得娘偏心了。
宋大郎读书虽然不行,做人却通透:
“人家聪明。既能带着咱家挣钱,还能担事儿。你想想,替你卖绣品、帮宝珍拜师、送二郎考试……
“这几件事儿,她不都办得漂漂亮亮的?娘疼她,不是应该的吗?”
“我知道心莲好!但是吧,我这心里总不踏实,总觉得她有事儿瞒着咱!”
苏氏压低了声音,狐疑道,
“大郎,一匹红棉布,外头卖七百文呢!非亲非故的,柴娘子怎么就放心赊给咱们?就凭她几句话?”
大郎拧眉道:
“娘不是说,是因为二郎吗?你莫要多心了!一家人和和气气的,才能把日子过好!计较旁人屋里的事儿作甚?”
苏氏嘴角一塌,眼里登时氤氲起泪光,声音哽咽道:
“我,我这不也是担心她有旁的心思吗?若真出事,受损失的还不是你和大娃?”
宋大郎索性坐起身子:
“她娘家什么样,你是亲眼瞧见的!再说了,她断亲,还是里正做的中人。她可没有退路!
“你说,一个孤女,能有什么旁的心思?你凡事不也是先考虑咱们这个小家吗?怎么?你可以,人家便不能为自个儿夫君多想想?”
苏氏委屈得直抹泪:“她这人狠着呢!为了和自己亲生奶奶断亲,是连命也豁得出去的!”
宋大郎无法,只好搂住她,轻声哄道:
“爹娘在,不分家。二郎好了,自会提携咱们。大家劲儿往一处使,日子才能好起来。
“她这段时间也没害咱们,不是?若还是不放心,你便盯她盯紧些。”
“嗯,我晓得了。夫君,我也不知我怎的了。一看到娘宠她,就不得劲。”
宋大郎轻拍苏红雪的后背:
“妯娌之间,哪有不比的?正常!睡吧!种子都泡上了。明儿我得帮娘把刘婶送来的豆角种上。
“刘婶说,种得好的话,可以留种,八九月份还能种一茬呢!”
苏红雪应道:“今儿心莲做的凉拌豆角,清凉爽口。等七八月天热了吃,肯定更开胃。”
苏氏夜里起来奶了两回大娃,一晚都没睡踏实。
第二天早上,坐到餐桌旁时,她脑子都还蒙着。
余心莲倒是神清气爽。
吃完饭,做完张氏吩咐的活,余心莲背上竹篓打算上山。
苏红雪看她要出门,瞬间精神抖擞:“心莲,你上哪儿去?”
余心莲随口说道:“我去捡柴火啊!”
苏红雪指了指柴房:“还多着呢!这会儿正好有时间,若不再画几张绣样?”
“绣样不着急。画的多了,价就贱了。我上山看看,一会儿回来。”
余心莲笑着走出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