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景和的钱袋里,只有十七文钱。
余心莲拿出十文钱,买了一兜子枇杷。
卖枇杷的大爷,见她又来光顾,还搭了她一只手掌大的小南瓜:
“别看它长得麻麻赖赖的,蒸着吃,煮粥吃,都可香了!”
“多谢大爷!”余心莲提着东西,往杨家家具铺子走。
虽是四月天,正午的太阳却烈得很,烤得她头晕脑胀。
她只觉得,手里那兜枇杷重得出奇,把胳膊抻得酸痛无比。
汗水顺着脑门往下滑,滴进眼睛,辣得她看不清路。
腿也开始打飘。
离杨家铺子,明明只剩几步远,却好似远在天边,难以到达。
恍惚中,她听见了三郎的声音:“二嫂!”
一个灰蓝的身影,向她奔来。
眼前一黑,她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黑暗里,五彩的光线乱窜,周围人的声音都缥缈起来。
她感觉,有人将她抱了起来。
她想挣扎,却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缓过来。
“二嫂,你刚才晕倒了!吓我一跳!”
三郎的声音充满了活力,两只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瞳仁乌黑。
“许是太累了,又没吃中饭……”余心莲将额上的湿帕子拿下来,有气无力地说。
三郎将余心莲按回木板床上:
“这是后院,没人瞧见!莫急着起身,再歇会儿!吴伯帮你煮南瓜粥去了。”
宋三郎虽和余心莲同龄,但已有成年男子的身量与气力。
捏着她肩头的那只手很大,指腹粗糙,掌心温热。
与宋景和冰凉的指尖,全然不同。
二人目光相对的那一刹那,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对方呼出的热气。
宋三郎那俊秀的面庞,连着脖颈,立时红了个彻底,活像一只刚煮熟的虾,还蒸腾着热气。
片刻后,他才有些僵硬地收回手,落荒而逃似的转过身子:“我,我去端粥!”
余心莲讷讷地盯着他远去时的背影,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喝完粥,余心莲想起此行的目的,问道:“店里可有红木料子?”
宋三郎将碗收了,带余心莲看红酸枝木料。
枣红色的底,表面有黑褐色条纹,凑近可以闻到切口处逸散的微酸香气。
宋三郎介绍道:
“这块,是打箱笼削下来的余料,大小和厚度只够做个托盘。所以卖得不贵,只要五十文。若是南方运来的整木,可就不是这个价了。”
“我就是看看,了解下行情。你也晓得,我哪有钱?”余心莲笑着打哈哈。
宋三郎又介绍了几块不同大小的木料。
余心莲对比下来,还是觉得头一块最合适。
临走之前,宋三郎叫住余心莲,挤挤眼睛:
“今儿,你是顺便来打听那事儿的吧?放心,我找村里小孩盯着呢!估摸着这几日就有结果了。你等我消息啊!”
“嗯嗯。”余心莲同宋三郎告别。走到城门附近时,在乞丐堆里找着什么。
狗娃瞧见余心莲,赶忙跑过来:“余娘子是在找我吗?”
“是啊,来找你帮忙!去杨家铺子,帮我买一块木料。莫说是我要买的,只说是帮人跑腿。”
余心莲将那块红酸枝木料的位置,大小仔细说给狗娃听。
狗娃频频点头:“明白!娘子放心!我定给你办妥了。”
余心莲正打算掏钱袋,狗娃却制止了她的动作:“娘子,咱们去别处。莫再这里掏钱,惹人惦记。”
余心莲这才注意到,有几个乞丐,身子虽还躺着,眼睛却早就盯紧了她。
走到大榕树下,余心莲才把钱拿出来:“这是五十二文。另两文是给你的辛苦费。”
购木料是早就计划好的,所以这趟她足足在怀里藏了一百文。
狗娃接了钱,飞奔向杨家铺子。
不消片刻工夫,他就抱着那块红酸枝木料回来了。
余心莲夸了他两句,小心收好木料,才坐上回村的牛车。
余心莲这次回得早,到家时,二老还在歇晌,院子里静悄悄的。
余心莲松了口气。
她正想回西屋把木材藏好,就听正屋传来张氏的问话声。
“是心莲回来了吗?”
余心莲吓得一哆嗦,差点儿没把木料摔到地上:“是!一切顺利!”
“锅里有饭,你自己取出来吃些!”
“晓得了!我自己来就成。娘快歇着吧!”
余心莲迅速推开门,将木料塞到了床底下。
……
次日上午,余心莲正在院里描绣样。
大门被猛地推开,宋三郎探出个脑袋,满脸兴奋:“看热闹吗?喊上娘,去小汤山猎屋!”
“哎!”
余心莲把笔搁下,背着竹篓去灶屋里拉张氏,
“娘,我想吃蒸附地菜!咱们上山挖些!”
张氏在围裙上蹭了蹭手上的水,不解地问:“你自个儿去呗!时间还早着,也不着急,慢慢挖。”
“我一个人害怕,娘给我壮个胆儿!”余心莲撒娇道。
张氏撇撇嘴,半推半就地跟着上了小汤山。
走到半山腰的林子旁时,张氏停了脚,四处扒拉:
“心莲啊,你蹲低些。附地菜都是长在林子边,还有灌木丛底下。呀,你瞅瞅,这不就是!”
张氏拿小铲子将刚发现的几棵附地菜铲下来,丢进筐里。
余心莲一心想看热闹,哪里会用心找?
不一会儿,她就侧着耳朵,故作惊讶道:“娘,你可听见了?那边有动静!”
她边说,边往猎屋走。
“什么动静?你别跑啊!若遇着猛兽了,可如何是好?”
张氏也怕余心莲出事,握紧了手里的小铲子,快步追了上去。
离猎屋越近,动静越大。
“娘,是吧?我就说有动静。”余心莲小声说道。
“还真是!谁跟这儿吵架呢?咱看看去!”张氏这会儿比余心莲还心急。
突然,张氏“哎呦”叫了一声,就穿过灌木丛,扑了上去,一巴掌拍在宋三郎的后背上:
“不好好跟着师傅学本事,大白天的,在这儿干啥呢?”
“娘!不关我的事儿!”宋三郎缩着脖子,疼得龇牙咧嘴。
张氏这才意识到,猎屋里还有三个人。
“里头什么情况?”张氏朝屋子努努嘴,压低了声音问宋三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