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心莲焦急地问:“娘,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去喊里正了吗?”
张氏死死盯着那二人,头也不回:“孩子,你别怕。今儿有娘在,他们休想得逞!算上你爹,咱家四个壮丁,还能怕他?”
从没有人,像这样把她护在身后。
张氏害怕吗?
怕。
她那控制不住地颤抖的小腿,就是证据。
可她还是站在了余心莲的身前,瘦瘦小小,却充满了力量。
余心莲扯住张氏的袖子,泪水决了堤:“娘,你快走。今儿是我心急莽撞了,可我不能害了你。”
书里说过,落水溺亡,是她的结局。
“孩子,是娘对不住你。算命先生明明说了这桩婚与你无益,可娘还是为了二郎,把你娶回家。你记着,娘这么做,只是不想再背负那些愧疚。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不欠娘的。娘只是想睡个踏实觉!”
张氏肃着脸,语气坚定。
王氏窝里横惯了,真遇见不要命的,比谁躲得都快。
这会儿看情况不对,生怕自己吃亏,抬腿就想撤,但又忌惮孙勇,只小步小步地往后挪。
狭路相逢,勇者胜。
余心莲眼尖,注意到王氏生了退意:“娘,奶奶也晓得,三郎待会儿就来了,想把孙勇一个留下挨揍呢!”
“吓唬谁呢?你家三郎跟着后山的杨木匠学手艺,寻常都不在家!我都打听清楚了!”王氏叫嚷着,余光瞥见孙勇注意力全在余心莲身上,于是继续偷偷后退。
张氏立刻明白了余心莲的意图,底气十足地附和道:“三郎每月二十八回来,邻里都知道。瞧着时候也差不多了。你爹和大郎也要下工了!咱们只安心等着,看谁吃亏!”
听了这话,孙勇立时发了狠,目眦欲裂,揪住王氏的后脖领就骂:“你不是说,宋家人不重视她?就她一个小丫头片子,随手就绑了?这会儿跑甚?”
王氏抖如筛糠,小心地同孙勇打商量:
“孙家小子,你先别急。我确实在宋家院外,听到好几次张氏训她。谁曾想,竟全然不是我以为的那样。不若,不若今儿先饶她一回……待会儿人多了,咱们怕是占不到理……”
张氏来了劲,嗓门更大:“婚书早已过了官府,心莲是我家正正经经登记在册的儿媳妇。你们这是强绑民妇!是要背着枷流放千里的!我劝你们赶紧走!”
孙勇气恼更甚,猛地将王氏丢在地上。
王氏摔到了尾巴骨,疼得龇牙咧嘴,“哎呦呦”地叫唤着。
可转眼间,孙勇脸上的惧意全消。
他似是下定了决心,把麻绳绕在手上,使劲绷紧:“不过两个柔弱妇人,怕个鸟?老太婆,我给你的那二两,可是花楼东家的钱!今儿不把人交过去,耽误了东家的事儿,咱俩谁都别想活!干!”
王氏吓得说不出话来,只剩眼珠子咕噜噜地转:她不过是想搂些银钱而已……那钱,怎么会是花楼东家的?那位可是真正的活阎王!惹急了,别说她,就连大郎一家都得遭殃!她该怎么办?
余心莲脑子转得快,知道孙勇打算破釜沉舟,二话不说,拉着张氏就跑。
可张氏毕竟年纪大了。
生养四个孩子,常年的家务辛劳,让她本就干瘦的身子伤痕累累。
还没上清河桥,张氏就俯身撑着腿,大口喘着粗气:“心,心莲,你自个儿跑。莫管我,他们不敢,不敢动我!”
孙勇追上来,一手把张氏扯倒在地:“只要拿了你,还怕余心莲不乖乖回来?”
余心莲站在桥边:“你别动她!我跟你走就是!”
可就在这时,一直没有动静的王氏,竟不知在什么时候悄悄摸到了余心莲身侧。
不等余心莲反应,王氏就一把把她推下了河。
王氏眼神幽暗,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我死,不如你死!你死了,张氏还得给我抚恤的银钱!”
意外出现得太快,张氏甚至来不及反应。
片刻后,张氏才哑着嗓子叫出声,手脚并用地往河边爬:“救人!快来人啊!落水了!啊……有没有人?”
见真闹出了人命,孙勇拔腿就想跑。
张氏眼珠子通红,眼疾手快,紧抱孙勇的腿就不撒手:“害了人命,还想跑?”
“人是她奶奶推的,与我何干?”孙勇用力扒张氏的手。
远处传来人声。
有人来了!
孙勇更急,不停地抖脚,想把张氏甩下来。
可惜,张氏抱得实在紧,孙勇根本甩不掉。
张氏呼救的喊声更大。
孙勇拉住张氏的头发用力往后扯,嘴里不干不净:“特么的!死老太婆,给我松手!”
打头的女子,背着娃,不是苏氏,又是哪个?
她不知从哪儿生出了气力,怪喊着就冲了上来,倒把孙勇唬得松了手。
里正和其他几个村民,也小跑几步,呼啦啦围了上来。
水性好的,立即脱了上衣,跳下水去捞人。
可等捞上来,余心莲已没了意识,软瘫在地上,脸色发青,嘴唇乌紫,一动不动。
张氏不停地按着她的胸口,哭喊着:“心莲,你醒醒!里正来了,他最是公正,定会给你做主!睁开眼呀!人来了,都来了!马上就能过好日子了!你听见了吗?”
苏氏再也忍不住,“哇”地哭出声来。
她握着余心莲受了冻疮的手,心疼不已。
那手,无力地耷拉着,没有一丁点儿活力。
里正不语,看向捞人上来的村民。
村民擦着脸上的水,面色凝重地摇摇头:“我找着的时候,人就已经昏过去了,正往水底沉呢!”
王氏一个机灵,当即嚎啕大哭起来:
“丧良心哦!我好好的孙女,养了十五年!谁见了,都夸一句水灵!这才进你家两天,就没了命!天老爷,一定要给我家可怜的心莲做主啊!”
“天老爷若有眼,定会降个雷劈死你!怎会有这样恶毒的奶奶,对自己的亲孙女也下得了手?”张氏恶狠狠地骂道。
里正安慰道:“节哀顺变。今儿究竟怎么回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