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小孩子们跑着帮黛玉宣传这个地方有女医的时候,一辆带着宁国府标记的马车从城门口进入。
马车内的年轻女子掀开一侧的帘子,看着外面的晃动的枯瘦的身影,微微皱了皱秀丽的眉头,轻叹一口气,又转过头来。
“你又怎么了?看到什么了?”尤二姐看着妹妹的样子,担忧地问。
“不过是外面那些灾民,看了一路了,也不知道她还唉声叹气些什么。”尤老娘无奈地摇摇头道。
尤三姐轻哼一声,也不解释什么,只又忍不住掀开帘子看,却意外与一骑马的男子对上了目光。
那男子见是位姑娘,忙收回了目光,抱歉地行了一礼,加快了速度先马车进了城门。
尤三姐对视后,也忙将帘子挡上,心慌乱地跳了起来,“是柳湘莲?”
她平静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再重新掀开帘子,却只能再看到一个背影了。
她久久凝望了那个背影一会,只觉心口酸的很。
“听说宁国府的人也出来支了粥棚的。”尤老娘没有关注女儿在做什么,只是拉着尤二姐说话。
尤二姐收回担心看着三姐的目光,点头对母亲道,“这次京城有点家产的,都跟着一起的,有些自家不足以支撑一个粥棚的,便跟着其他家一起的。”
“只施粥有什么用,他们那么多的家产,怎么不分这些人一些?把这些人当狗吗?以为给口吃的就要对他们感恩戴德?都是做个样子罢了。”尤三姐冷笑一声。
“三姐!”尤二姐声音柔和的喊了声妹妹,“这话到了府里就不要说了。”
“哼,有什么不能说的?”尤三姐翻了个白眼,一脸的不满。
“若不是大姐姐,咱们哪能还过着现在这个日子。人家现在还记挂着咱们,接咱们来府里住,已经是恩情了。”尤二姐看了眼已经闭目养神的尤老娘,劝妹妹道。
“哼,是啊,是记挂着咱们,记挂着咱们两个的肉。”尤三姐嘴角带着嘲讽的笑,手指指指二姐又指指自己,不知道到底是在嘲讽谁。
黛玉等了许久,却依旧没有等到有人来看病,不免心里有些丧气的。
言泉见她难过,笑着说道,“像是这些人,大部分一生都是没看过大夫的,更别说是女大夫了。而且女性天然比男性更谨慎一些,一时不敢过来也是正常的。”
黛玉轻叹一声,原本她能出来便已经突破了最大的阻碍,后面的路就顺了,没想到原来后面竟然还有这么多的阻碍。
她走到那小姑娘的床边坐下,只有这一个病人了,那她便只能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她的身上了。
只是这小姑娘身体透支的太厉害,一直陷入沉睡里。
黛玉发了会呆,忽然想起来,若是到了傍晚,这个小姑娘还不醒的话,要把她放到哪里。
要是让那几个小孩子把她带走的,住在外面,外面那么冷是会加重病情的。
“郑嫂子,今晚这个帐子里,可能住人?”黛玉问钱氏。
钱氏听了,知道黛玉在想什么,想了会道,“若是姑娘想让这孩子住在这里,我便找人今晚在这里守着,想来那几个孩子也是要进来陪她的,也不担心没人照顾她。”
黛玉满意的点点头。
正说着,几个孩子掀开帘子进来,帘子外面站着一个老妇人,她脸色苍白,晃晃悠悠的几乎站不稳。
她站在门口,小心翼翼地往里面看,一步也不敢进。
雪雁忙走了过去,“快进来吧,帘子一直开着,冷风便进来了。”
那老妇人听了,缓慢的躬身,一步一步小心走了进来。
见她走的艰难,雪雁便上去扶她,她明显吓了一跳,忙说不用。
“先过来坐吧。”言泉也不解释什么,只淡淡地开口。
那老妇人一见坐在那明显地位更高的言泉说话了,也不再忸怩,被雪雁扶着走过来坐下了。
黛玉便站在了言泉身侧,看言泉给她诊治,将她问的问题,如何说话,又如何安抚病人情绪,一一在心里记下。
她从小便是被父母如珍宝般对待着长大,身份又是贵族,过惯了被人伺候着的日子。
哪怕是后来在贾府里长大,是寄人篱下的处境,她也是主子们中对待下人好的,但是悬殊的地位差距所带来的不同的处事风格,不是说想改变就能改变的。
就像是宝玉,哪怕他觉得女子与男子是一样的,哪怕他对待奴婢已经是贵族里很可亲的,哪怕他的思想已经是超出很多人,但是他还是很难脱离自己受教育的时代背景,真正的平等的去看待所有人。
黛玉认真的看着,不只是学习医术,更多的,是学着如何与这些真正的普通人相处。
这老妇人,只是看着老,其实也不过四五十岁,只是年轻时候劳累,又吃不上什么好东西,所以才看着苍老。
她除了与那小姑娘一样身体透支以外,最大的问题就是她的腿和手,因年轻时长期劳作,在冷水里洗衣服,湿气过重和寒气过重的时候,都会因疼痛而睡不着。
这种病例,黛玉在那些出诊记录上看到过许多,心里倒是也知道该怎么医治。
只是,对于这个妇人来说,无论是保证身体的温度,一直吃药,还是注意饮食,好像都不是她所能承担的。
“针灸吧。”言泉开口道,“老姐姐,你且在里面的床上躺上一趟,我来给你针灸一下,虽说不能治了你的病根,但是总是能让你舒服一些的。”
这老妇人若不是真的疼的承受不住了,在这种情况下,她也不会选择听了几个孩子的话,就来到这里面找什么女医诊治。
她忍着疼,在雪雁的搀扶下在里面的床上躺下,帐子里面比外面高的多的温度,让她的疼痛缓解了很多。
言泉问了问黛玉对下针的看法,听她说了,满意的点点头道,“既然你有想法,那就你来,我在一边看着。”
黛玉点点头,有过上次在王府的经历,这些日子也在府里练过许多次,倒是也没有怯场。
她虽瘦弱,但是一个经常练毛笔字,而且写的好的人,手还是很稳的,胆大心细,哪怕是第一次用这套针法,也是没有出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