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阿婆站了起来,脸因羞愤而涨的通红,竟然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曾玉追正在出神,见祖母跪下,忙站了起来,犹豫了一下,也跪了下来。
古落吓了一跳,没有想到曾阿婆的反应竟然如此的大,她尽量保持了自己的表情的平静,道,“阿婆这是做什么?”
曾阿婆眼中隐隐有泪,“太太,老身这条命是您救的。按理来说,您让我们做什么,我们都不能说个不字的。可是这入赘的事情是万万不可的。我们玉追虽家道中落了,但是也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怎么能去给别家做个赘婿。
太太,若是其他的事情,老身定是会同意的,只是这事关乎着两个孩子的未来,我都不能答应这事得。就算我们勉强因为太太您的情面同意了,心里总是会不舒服的,两个孩子日后过起日子来,到底是心里不平的,万一成了怨侣就算是对您那外甥女也是不好的。”
古落听了这话,想说什么,但是又不好多说,这世上勉强的事情太多了,只是这婚姻一事,万万是不能怀着怨怼的。
她叹了口气,将想要说的话都咽了回去,开口道,“这事也就是和你们商量一下罢了,既然你们不愿意,那我也不能做那强娶之事的。”
说罢,便起身离开,心里开始盘算着要怎么再找个人。
那曾玉追却突然开口道,“太太,您可否告诉我,为何找我?”
古落看向他,轻笑了一下,“你是聪明人,我为何找你,你难道不知道?”
曾阿婆看自己孙儿开口,忙去拽他的衣服,让他不要说了。
那曾玉追看着祖母道,“祖母,我知道您想的是什么,可是我曾玉追,此生既然已经放弃了原来的姓氏,便也不用背那传宗接代的责任,入赘还是迎娶到底是没什么差别的。”
曾阿婆急了,“你以为你祖母我,是为了什么所谓的传宗接代?我一个妇道人家,传谁的宗又接谁的代,我若是如此迂腐之人,当年就不会离了你舅舅和外祖父,去照顾你!”
古落站在一旁听着二人说话,看曾阿婆的神情微微变了些,她最初倒也是觉得曾阿婆可能依旧是觉得男子还是要传代的,无论是传的谁的姓,就算是传她曾家的也是可以的。
可是听了她这话,倒是别有一番意思的。
曾玉追咬牙道,“祖母,我也自有我的道理的。”
曾阿婆看曾玉追像是下定了决定要答应,也顾不得古落还在了,厉声道,“你可知赘婿在外人面前,平白是要矮上三分的,你若以后出去做了官,让别人知道了,谁还能看的起你?况且,赘婿是嫁入别人家的,你是要寄人篱下的!我老婆子其他的可能不懂,寄人篱下的滋味是什么样子的,我还是懂的!”
说罢,她又缓和了语气,“玉追,太太是个好人,她没有逼咱们,你想报答太太,以后考个官,以后怎么报答太太都是好的。”
曾玉追双手紧紧握拳,眼睛微微发红,“祖母,我知道您是为了我好。可是您可知道,这考学多的是二十几岁的举人,但是一直考到死,都再难进一步的。我还有我想做的事情没有做,不可能依附太太一辈子,将您和我的未来都压在考学上的。”
古落听了这话,心里倒是有些不是滋味起来,【怎么?我家宝钗,你打算当成你押的另一个宝了?】
可是又知道他说的都是真话实话,而且,这场由她促成的婚姻,宝钗也是将这个男子当做一个工具的,双方好像也没有谁比谁的出事动机更高一些。
【知道他想要什么,那宝钗就能更好的拿捏他了。再加上自己救命恩人这个名头,也能压一压他的。】古落想到这,心里倒是平衡了些,开口问道,“你想做什么事?”
曾玉追不顾祖母的阻拦,看向古落道,“太太了解我的家事,因此知道我适合当个赘婿,自然也知道,我心里也是有恨的。我母亲的死,我家产被夺以至于让我祖母跟着我一起沦落到这种地位,我怎么能甘心!
太太,我不怕考学吃的苦的,我有下一次考中的决心,也有一直考下去的毅力,可是,人是要生活的啊。我也要为我的祖母考虑考虑,整个宅子里的人,除了我们祖孙二人,哪个是吃白饭的。我心里不安。
太太,我想报答您,我也想报仇,只靠我自己的力量在这个世道真的很难实现。祖母觉得我是天才,一定可以考中的。但是我自己知道,这个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天才。
有钱有权的,随便动动手指头就能拿个官当当,而我们这些人,寒窗苦读数十载,还要与那些本就起点比我们高的人,去争那几个名额。您可以觉得我不愿意脚踏实地的往前走,可是若是脚踏实地地走,真的能有出路,谁不想只靠自己呢?”
古落垂下眼眸,她想起一句话“寒门难出贵子”,可是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的人,连寒门都算不上,只“配”衣不蔽体的在土地里挣扎罢了。
曾阿婆不再言语,只跪着小声的哭着。
曾玉追看着古落,继续道,“我知道,太太听了我的话,可能看不起我了,但是我就是这么个人,我也不愿意欺骗太太,也不想骗那位小姐。”
古落走了几步,将曾阿婆扶了起来,让她坐下,自己也坐下,无奈笑道,“明明是件喜事,怎么闹成了这个样子的?”
她拍了拍曾阿婆道,“我知道你为了玉追,我也是给人做媳妇的,当然懂。”
又看向曾玉追道,“话我先说在前头,我这个外甥女,家里有好些铺子是需要打理的,她必不可能如贤妻良母一般,日日在内宅里围着你转,每日也会见很多来往客商,其中大多为男人。
若你们能成,你虽是入赘,但是这些铺子,俱是她的财产,若她不同意,你是不许插手的。我知道这要求太高了,但是你要知道,哪怕你是赘婿,男女在财产的掌有问题上,天然是权利失衡的,我不希望我给她带来的是另一个灾难。
若这些你都能答应,我便去问一问我那外甥女,愿不愿意与你见上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