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落看着凤姐站在那发呆,脸上的表情逐渐变的绝望,心里也是一跳,【完了,不会一下子给刺激狠了吧。刺激都刺激了,也就只能这样了。总不能半途而废,一会让黛玉来一趟,看看凤姐的身子怎样。】
她给平儿一个眼神让她坐下歇着,拉了凤姐坐下道,“凤丫头,姑母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想让你自己看看清楚,你的处境到底是什么。”
凤姐苦笑了一下,“太太,所以看清了,我要如何?像您一样,吃斋念佛,哪怕被赵姨娘欺负,只要不是太过分,也要忍下来。”
古落听了,心里叹,这是真刺激狠了,这话都敢说出来了,“是,我是这样的,你觉得憋屈吗?”
凤姐冷笑道,“我若如此活着,倒不如去死。”
古落点头道,“你要是有这个心态,我倒是不怕了。”
凤姐嗤笑一声,“太太,你到底想说什么?就是想看我去死吗?”
古落摇头道,“你是我亲侄女,整个贾府,除了宝玉和兰哥儿,只有你是和我有血缘关系的,我为何想让你死?只是,我不想你陷得太深,最后给贾府陪葬。也不对,你和贾琏再闹腾几次,你也不用陪葬,大概是贾府给你送葬了。”
古落话说的难听,王熙凤和其他贾府的姑娘们不同,她们还在成长,底色虽然已经注定了,但是想改变她们的思想还是容易一些的。
但是王熙凤则不一样的,她已经有了自己的处事逻辑,且在这种逻辑下形成了自洽,而且也获得了一定的好处。
因此古落从来不敢和完全清醒的凤姐说这些话,凤姐太聪明,她的心理防护层也非常的厚,自己又不是她的知心人,说的话是没有办法让她听进去的。
只有选择这个时候,当她被丈夫伤了心,当她认定的一切突然与现实有了冲突矛盾,这个时候,才是她能够听也愿意听,那些以前她不想听的话的时候。
凤姐偏过头,她甚至已经不想做样子了,送葬陪葬,这是在咒谁呢?她冷冷道,“那太太呢?送葬还是陪葬呢?”
“二奶奶!”平儿急了,两人的对话若是让贾府的人知道了,那大家都完了啊!
“我?当然是看着他死,不帮忙给上一脚都是我最大的仁慈了。”古落无所谓的道,“为什么女人要因为男人的错而受惩罚?为什么昏君的产生,都是因为身边有妖妃魅惑?为什么明明错的帝王,承受牵羊礼的却是女人?”
凤姐看着古落,有些东西她没有读过书,认字也不多,并不知道,但是第一句她是知道的,男人的错,女人承担。
所以贾珍还活的好好的,而秦可卿已经死了。花了多么多的钱,举办了多么盛大的葬礼又有什么用?秦可卿死了。
凤姐闭上了眼睛,她脑海里回忆起刚刚看到的一切,可是鲍二家的声音从回忆里消失了,只剩下贾琏那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
“我命里怎么就该犯了‘夜叉星’。”
那些曾经陪嫁的丫鬟们,贾琏曾经的通房丫鬟们的脸一个个在脑海里面浮现,有委屈的,有害怕的,有不甘的,有恨的。
而这个时候的贾琏呢?
她想不起来他在哪里,在做什么了。
他提上裤子离开,将那些可怜的女人们都扔给了她,他明明知道那些女人将会面临着什么,可是他还是走了。
她缓缓睁开眼睛,看向了一脸担忧和焦急的平儿。
是了,就算不相信全世界,她也应该相信这个人的。
她原本是应该最理解平儿的,理解她夹在两人之间有多么的艰难,可是呢?自己却火上浇油一般,一次次亲手将平儿推进了更深的深渊。
“平儿。”凤姐向平儿伸出手,一声对不起哽在了喉咙里,怎么都发不出来。
平儿不明白怎么了,走了过来握住凤姐的手,看着凤姐的那双少有的带着愧疚的眼睛,眼泪就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她们很小的时候就是主仆了,那时候,她还有其他三个姐妹的。
她记得,以前的姑娘不是这样的,虽然也争强好胜,与男子一样,但是从来都是护着她们这几个丫头的。
她们几个曾私下偷偷讨论过,这辈子最幸福的事情,就是跟了姑娘这样子的主子。
可是一切突然就变了。
姑娘嫁给了她的青梅竹马,贾府的琏二爷。
所有人都道这是门好亲事,琏二爷是从小认识的,有感情基础,府里还有小姐的亲姑妈在,到时候,姑娘绝对是不会受欺负的。
刚到贾府的时候,她们过了几个月还算是好的日子,看着姑娘和琏二爷浓情蜜意的,她们几个陪嫁丫头也是高兴的。
直到小姐怀了孕。
陪嫁丫头的功能,所有人都知道,也就是这个时候,琏二爷连着几天晚上,将她们四个轮流叫去服侍。
她们不愿,但是没有任何理由去拒绝,甚至姑娘都无法去拒绝琏二爷的要求。
她看见姑娘的脸上,染上一层阴郁。
她发觉好像有些事情要变了。
不到半年的时间里,陪嫁丫头只剩下了她自己了,琏二爷曾经的通房也不知去向,她不想问,也不敢问,只能低着头,在她的姑娘和琏二爷之间尽量维持一个稳定的平衡。
她想活着,她还不想死。
这一刻的二奶奶,让她想起了当年的她的姑娘,她忍不住的靠近,最后跪在地上,将头埋在姑娘的怀里,抽泣起来。
古落看着这主仆二人,心里也是不忍,凤姐最后的结局,是被休回家,最后是死路一条。
平儿成了正妻,可是那又如何,贾府都没了,她成为正妻有什么意义,而且她真的想要这个位置吗?
她最讨厌也是最佩服的,是癸酉版里的凤姐的结局。死都死了,还回来看什么?还为这个害死她的贾府心痛什么?
古落没有打扰主仆二人哭泣,只坐在那,看向窗外。
这座大宅子,是男人的家,却是女人的监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