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摄影棚有点冷,苏明远坐在一把老式圈椅上,腿上放着一本旧旧的《列女传》。主持人李薇穿着高跟鞋走过来,鞋跟在地上敲出 “哒哒” 的声音。她看了眼苏明远手里的书,笑着说:“苏老师今天带的书挺特别啊,是要给我们讲历史吗?”
苏明远翻了翻书,书页边上还有他昨天做的笔记:“能从历史里学点东西当然好。听说你刚才问我‘同不同意女子无才便是德’?” 他合上书,封面上 “列女传” 三个字在灯光下显得很柔和,“我倒想先问问,你知道‘列女’其实是‘贤女’的意思吗?”
李薇的笑容有点僵,她低头看了眼手里的台本:“有网友说,你在《牡丹亭》演完后总提古代女性礼仪,这是不是在倒退,和现代男女平等对着干呢?”
“倒退?” 苏明远笑了,翻开书里 “班昭续史” 的插图,“这个女的叫班昭,她哥哥班固没写完《汉书》就去世了,她接着写完,还被汉和帝封为‘大家’,请进宫当女老师。你说,这样的人算‘无才’吗?”
李薇想了想,说:“可班昭写过《女戒》,里面说‘丈夫是妻子的天’,这不是……”
“你知道她为什么写《女戒》吗?” 苏明远从西装里掏出一张纸条,上面是他手写的《女戒》介绍,“班昭年纪大了身体不好,担心家里女孩出嫁后不懂规矩,就写这个当提醒,就像现在妈妈给女儿婚前 advice,是担心孩子,不是要控制她们。” 他指着插图里班昭拿笔的手,“你看她握笔的样子,和男人一样,说明古代女人也有读书学习的权利。”
摄影棚外的胡同里,传来 “磨剪子嘞 —— 磨菜刀 ——” 的吆喝声。苏明远往窗外一看,有个阿姨蹲在槐树下择菜,旁边小女孩捧着本《唐诗三百首》,摇头晃脑地念着。他指了指:“要是真信‘女子无才便是德’,这孩子该学针线活,不是在读书。可一千多年前的薛涛,不也靠写诗出名吗?”
李薇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阳光透过树叶,在小女孩的书上洒下一片光斑。她突然想起小时候,奶奶一边教她绣鞋垫,一边说 “女孩子要坐得住”,转头又塞给她一本《红楼梦》—— 有些老辈传下来的东西,好像不是非黑即白那么简单。
话题转到《周易》时,苏明远的手不自觉地摸着圈椅上的云纹:“《周易》里说‘乾道成男,坤道成女’,乾刚坤柔,是说男女各有特点,不是分高低。就像这椅子,” 他拍了拍椅背和椅面,“椅背是乾,椅面是坤,缺了哪个都坐不稳。”
“但现在都讲‘男女平权’啊。” 李薇想把话题拉回现代。
“平权不是什么都一样。” 苏明远站起来,青衫轻轻晃了晃,“男的穿西装,女的穿裙子,这是不一样;男的能做饭,女的能创业,这是平等。就像《列女传》里,有教孩子的乐羊子妻,有替父从军的花木兰 ——” 他从书里抽出一张照片,是他女朋友林婉儿穿汉服骑马的样子,“我女朋友能演古装剧,能读《资治通鉴》,还能教我用智能手机,这不是各有各的本事吗?”
突然,摄影棚的灯全灭了,一片漆黑。李薇吓了一跳,听见苏明远在旁边笑:“别慌,就当咱们学古人‘秉烛夜谈’了。” 灯亮起来时,他正拿着《列女传》挡在面前,书页被光照得透亮,像个纸灯笼。
场务跑过来道歉:“对不起,设备出问题了。”
“没事。” 苏明远合上书,摸了摸封面上的金字,“古人说‘文章合为时而着’,刚才这停电,好像是让咱们停下来,想想现在快节奏里丢了什么。”
采访结束后,李薇跟着苏明远走进胡同。青石板路上,王奶奶坐在槐树下绣肚兜,看见苏明远,赶紧塞给他一把炒瓜子:“明远啊,我昨天在电视上看见你啦,讲那个班昭可真清楚!”
“王奶奶知道班昭?” 苏明远蹲下来,青衫下摆蹭到地上的槐树叶。
“怎么不知道?” 王奶奶的银针在阳光下闪了闪,“我奶奶当年教我绣女红,说‘针是笔,线是墨,绣的是心’。你看这肚兜上的并蒂莲,” 她举起绣品,“我照着《列女传》里的画绣的,打算给重孙女当满月礼。”
李薇看着那朵绣得很精致的莲花,想起苏明远刚才说的 “阴阳相济”。秋风一吹,槐树叶飘到王奶奶的绣绷上,老人轻轻把叶子拂掉,动作像摸书页一样轻。
这时候,明星陈浩然的保姆车停在胡同口,他透过车窗看见苏明远,犹豫了一下推开车门:“那个…… 苏老师,你那本《列女传》能借我看看吗?”
苏明远转身,阳光从他背后照过来,青衫边缘像镶了金边。他笑着扔过去一包炒瓜子:“我觉得你该看看《男戒》—— 要说规矩,古代男人的‘三从四德’比女的麻烦多了。”
陈浩然手忙脚乱接住瓜子,发现里面夹着一张纸条,上面用小楷写着 “君子不重则不威,学则不固”。他看着苏明远和王奶奶聊天的样子,突然觉得,胡同里的阳光比摄影棚的灯光暖和多了,刚才那些争来争去的话题,在这烟火气里好像没那么重要了。
天快黑时,苏明远抱着王奶奶送的绣品走出胡同,林婉儿已经在巷口等他,手里晃着两杯奶茶:“今天的采访,网上播放量破亿了。”
“破不破亿的,随它去吧。” 苏明远看着奶茶杯上的卡通图案,笑了笑,“刚才王奶奶说,她重孙女叫‘知夏’,取自‘班昭知书,华夏有礼’—— 你看,有些东西早就在咱们骨子里了。”
风吹起落叶,掠过街角的老槐树。苏明远想起采访最后李薇问他:“你觉得古代文化和现代最大的隔阂是什么?” 他当时说:“不是隔阂,古代和现代就像一条河的上下游。” 现在看着家家户户的灯光,他觉得这条河从来没断过,而他不过是个捧着书过河的人,想尽力让对岸的人,看见河里闪烁的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