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在这极致的对峙中,悄然停摆。
时间,仿佛被一股无形而伟岸的力量强行扼住,拉扯得无比粘稠、无比缓慢。
九名身经百战的江东猛将,九双因极致的愤怒与屈辱而布满血丝的眼眸,在这一刻,尽数化作了燃烧着最后一丝理智、最后一缕尊严的绝望烈焰。
“诸位!”
程普的嗓音,如同两块生锈的铁片在互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焦急与决绝,
“出绝招!主公安危不明,我等不宜再被困在此地!”
“杀!”
一声怒吼,不再源自任何一个单独的喉咙,而是九名悍将不屈的意志,九颗骄傲的心,在这一瞬间汇聚成了一道撼天动地的声音洪流。
九人,九骑,刹那间仿佛化作了九道自不同源头发端、却向着同一归宿奔腾咆哮的滔天江流。
他们从四面八方,从天上地下,朝着那立于风暴中心的唯一礁石,发起了此生最狂暴、最惨烈,也最绝望的合围强杀!
“黄河入海!”
程普的铁脊蛇矛,舍弃了所有刁钻与变化,只剩下最纯粹、最一往无前的穿刺!
矛尖之上,无数道锋锐无匹的气劲疯狂汇聚,竟是凝成一道浑浊汹涌、仿佛能吞噬万物的死亡洪流,其势滔天,直扑赵云面门!
“大江东去!”
韩当的厚背重刀,自下而上,沿着地面奋力一撩!
一道森白如匹练、散发着彻骨寒意的刀芒,紧贴着崎岖的山地,带着斩断山岳根基的决绝,席卷向玉兰白龙驹的四蹄!
“劈波斩浪!”
黄盖手中的沉重铁鞭,高举过顶,在空中抡出一个完美的圆,化作一道撕裂天际、遮蔽日光的黑色怒涛,当头砸下!
那股沉闷而恐怖的威压,仿佛要将这神亭岭的山巅,连同其上的所有生灵,都一分为二!
“波光粼粼!”
宿将朱治的长剑,于间不容发之际幻化出漫天迷离、令人目眩神迷的碎裂光影,每一片光影都是一道致命的锋刃,瞬间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无处可逃的剑网,彻底封死了赵云所有向上的闪避空间!
“斩!”
悍将周泰双目赤红,只从喉间挤出一个字,手中长刀以最简单、最直接的姿态横斩而出。
一道凝练到极致、仿佛由鲜血浇筑而成的血色刀芒,拦腰而至,其上蕴含的,是百战余生,于尸山血海中磨砺出的、不带丝毫情感的纯粹杀意!
“流星赶月!”
裨将贾华的长枪,在空中急速抖出十三朵致命的枪花,这十三朵枪花连成一线,如一道追魂夺魄的流星轨迹,专攻赵云周身上下各处要害大穴!
“断山岳!”
另一员猛将贺奇的战刀,则划出一道极尽诡异的弧线,避开了所有正面防御的可能,自一个匪夷所思的视觉死角,斩向赵云持枪的右手手腕,其用心之毒辣,令人发指!
最后两名江东勇将,亦是同时发出一声血性狂吼,人马合一,手中兵刃化作两道相互呼应的交叉寒芒,一者如羽翼般护住程普正面强攻的两侧,一者如堤坝般填补韩当贴地刀芒上方的所有空缺。
九道杀招,九种登峰造极的武道意志。
上天,有剑网封锁;下地,有刀芒席卷;左翼右突,正面强攻,死角暗袭!
一张由死亡与绝望亲手织就的天罗地网,在这一刻,彻底成型,向着中心那道白色的身影,轰然收紧!
整个天地,仿佛都只剩下那撕裂耳膜的凄厉呼啸,与那足以将钢铁都瞬间融化蒸发的恐怖杀机!
然而,面对这毁天灭地、毫无生路的联手一击,那道白色的身影,竟是连眼皮都未曾眨动一下。
赵云只是轻轻一夹马腹。
他座下的玉兰白龙驹,仿佛感受到了主人那平静之下的滔天战意,竟是发出一声清越高亢、宛如龙吟凤鸣般的长嘶!
它四蹄踏空,竟是以后蹄为支点,整个神骏的身躯如一道挣脱了大地束缚的白色闪电,拔地而起!
其速之快,其势之猛,堪堪于毫厘之间,避过了韩当那贴地而来的夺命刀芒“大江东去”!
也就在他身形升至半空的瞬间,赵云手中的龙胆亮银枪,发出了一声奇异而清越、仿佛玉磬相击的嗡鸣。
枪尖并未硬接任何一道杀招,而是以一种羚羊挂角、玄奥难言的轨迹,极其轻巧地一颤一引。
“鸾凤和鸣!”
刹那间,一股无形无质,却又柔韧至极的波纹力场,自银亮的枪尖之上骤然扩散开来!
那波纹看似脆弱如水面涟漪,却仿佛拥有了生命与意志。
程普那势如黄河决堤的恐怖矛劲,在触碰到波纹的刹那,竟是如泥牛入海,其中蕴含的万钧之力被一股无形的巨力轻柔一带,猛然失去了方向,竟是悍然转向,与另一侧由朱治布下的、漫天罩来的剑网“波光粼粼”轰然对撞,炸开一团混乱刺目、敌我不分的光雨!
一招未老,变招已生!
赵云枪尾一沉,枪尖如蛇首般高速旋转,一道凝练至极的螺旋气劲破空而出,宛如一条无形的巨蟒,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姿态,精准无比地缠上了黄盖那当头砸落的黑色怒涛。
“蝮蝰缠绞!”
那螺旋气劲疯狂盘旋绞杀,竟是将那狂猛霸道的鞭势层层消解、寸寸瓦解,最终化于无形!
电光石火间,赵云手腕再抖,枪出如电!
一道亮得刺眼、仿佛凝聚了凤凰神魂的巨大寒芒悍然斩出,将周泰那饱含纯粹杀意的血色刀芒当空劈碎;随即枪身猛然一甩,一道恢弘的扇形白芒横扫而出,如秋风扫落叶般,将贾华的十三点流星枪芒与贺奇那刁钻毒辣的腕底刀光尽数吞没!
“丹凤朝阳!”
“竹叶甩尾!”
最后,他枪尖轻点,两道诡异的银芒如两尾在虚空中遨游的赤链蛇,划出匪夷所思的弧线,绕开了所有正面的阻碍与狂乱的气流,精准无比地击溃了最后两名骑将那赖以为屏障的交叉夹攻!
“赤链游河!”
兔起鹘落,一呼一吸。
九道惊天动地的必杀之招,在这片刻之间,竟是烟消云散,化作虚无!
赵云的身影,从容不迫地昂然挺立,玉兰白龙驹四蹄轻踏,只激起脚下尘埃微漾。
他一人一枪,静立于方才的风暴之眼,仿佛一尊永不疲倦、永不败落的绝世战神,将这片足以让鬼神为之色变的修罗场,变成了他一个人的舞台。
“这……这枪法……”
韩当喉头干涩,声音嘶哑,他那只持着重刀的手臂,正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我见过!在宛城!我绝不会记错!”
“没错!是他!”
黄盖的语气里充满了无边的惊骇与不敢置信,
“就是那小子!”
“可……这怎么可能!”
程普脸色煞白如纸,声音都在不受控制地发颤,他仿佛看到了世间最不可思议的鬼神之事,
“他在宛城,实力绝非如此……难道……难道他那时,竟是手下留情?!”
此言一出,一股比死亡本身更加可怕的寒意,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瞬间攫住了所有江东猛将的心脏,让他们从头凉到了脚。
赵云听着他们的惊呼,那双被白布遮掩的星眸依旧古井无波,心中却是一片澄明。
手下留情?不。
那时我为那诡异黑气所累,一身实力连一半都发挥不出。
而今,百鸟朝凤枪的刚猛霸道,与七探盘蛇枪的诡谲灵动已初步相融,刚柔并济,圆转如意,实力又岂是当日可比。
(第一百四十五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