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驿馆,一处清幽雅致的别院,正是刘繇为陆让悉心安排的暂居之所。
院内花木扶疏,稀疏的枝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与驿馆主体的喧嚣形成鲜明对比。
曲径通幽,蜿蜒的小路引向深处,倒也算得上是个闹中取静的好去处,寻常人难以窥探。
依照昨日的计议,太史慈并未急于让赵云立刻与那陆让接触,而是选择先静观其变。
他先是派了自己最为心腹的几名亲卫,乔装打扮,分布在别院四周,暗中观察了陆让整整两日的动静。
回报的消息称,那陆让除了每日清晨会在院中演练一套剑法,招式精妙,身手瞧着颇为不俗之外,其余时间大多在书房内静坐读书,神态专注。
偶尔,他也会走出别院,在附近略作走动,欣赏景致,举止间并无太多异常之处,也未曾与任何可疑之人有过丝毫接触。
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平静得有些反常。
翌日午后,阳光正好,不炽烈也不过分柔和,微风和煦,吹拂着竹叶沙沙作响。
太史慈对赵云沉声道:“子龙兄,据我这几日观察,那陆让每日午后,都会独自一人前往别院左近的那片竹林小径散步片刻。”
“他似乎颇为享受那份难得的清净与安宁。”
“此处平日里人迹罕至,几乎无人打扰,倒是个与他‘偶遇’,进行试探的绝佳时机,不易引起怀疑。”
赵云点了点头,深邃的星眸中闪过一丝沉静的光芒,其中却又暗藏锋锐。
“我明白了。”
“子义兄,你便在此处等候消息,我自去会一会这位神秘的陆先生。”
太史慈面色凝重,再次叮嘱道:“万事小心,子龙兄。”
“若有任何不对劲的苗头,立刻发出信号,我即刻带人火速支援,绝不耽搁。”
赵云微微一笑,笑容中带着一贯的从容与自信,仿佛山崩于前亦能面不改色。
“放心。”
说罢,他便独自一人,迈着沉稳而从容的步伐,缓步朝着那片幽深的竹林小径行去。
他今日依旧是一身寻常武人的朴素打扮,青灰色的布衣,显得干净利落。
只是未曾携带那杆陪伴他征战沙场、标志性的龙胆亮银枪,那枪太过惹眼。
腰间也只随意地悬挂了一柄普通的长剑,剑鞘古朴,看上去与寻常江湖游侠并无二致,不显山不露水。
竹林小径,两侧翠竹挺拔,绿意盎然,阳光透过茂密的竹叶,在地面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随着微风轻轻晃动。
赵云信步其间,脚步轻缓,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不多时,便见前方不远处,一道青衫身影正背对着他,沿着小径缓步而行,那身影挺拔,正是陆让。
他似乎正专注于欣赏竹林间的幽静景致,又或者是在沉思着什么,并未察觉到身后已有人悄然靠近。
赵云见状,不着痕迹地放缓了脚步,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使其更加平稳悠长。
而后,他状若无意地轻咳了一声,声音不大,却足以打破竹林的宁静。
陆让闻声,前行的脚步微微一顿,那看似放松的背影,在刹那间似乎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绷紧。
他缓缓转过身来,动作从容不迫。
当他看清来人是赵云时,那双温和的眼眸深处,极快地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但旋即便恢复了平静无波。
他脸上露出一抹温和的微笑,仿佛春风拂面,对着赵云拱了拱手。
“原来是赵壮士。”
“没曾想会在此处遇见壮士,真是巧合,巧合至极。”
赵云亦是抱拳回礼,脸上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随和与些许意外,仿佛这场相遇真的只是偶然。
“陆先生客气了。”
“在下初到曲阿,人生地不熟,蒙太史将军不弃,允我在军中暂且效力。”
“今日得了些许空闲,便想着四处走走,熟悉一下此地的路径风貌,不想竟扰了先生的雅兴,还望见谅。”
陆让摆了摆手,笑容依旧温文尔雅,看不出丝毫勉强。
“赵壮士言重了,何来打扰之说。”
“此地清幽宜人,远离尘嚣,你我皆是喜静之人,能在此偶遇,亦算是一桩难得的缘分。”
“不知赵壮士对这曲阿的风物人情,感觉如何?可还习惯?”
两人便这般一问一答,看似随意地攀谈起来,话题轻松。
从曲阿的秀丽景致,谈到本地的民俗风情,又似不经意地,聊到了近来纷乱不休的天下大势。
赵云不急不躁,言语间始终保持着一种不远不近的距离感,既不过分热情,也不显得疏远冷淡。
他暗中却在仔细观察着陆让的每一丝神情变化,每一个细微的动作,试图从中找出破绽。
谈及如今天下大势,赵云故作感慨地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中带着几分无奈与萧索。
“唉,如今这世道,真是越来越不太平了。”
“烽烟四起,战火不休,诸侯割据,各自为政,我等习武之人尚且感到朝不保夕,命运难测。”
“更遑论那些手无寸铁、身如浮萍的寻常百姓了,他们又能如何自处。”
陆让闻言,亦是微微颔首,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感同身受的怅然,轻声附和道:“赵壮士所言极是,深有同感。”
“乱世之中,人命贱如草芥,能得一隅安宁之地,偏安一隅,已是天大的万幸了。”
赵云话锋陡然一转,声音也随之略微压低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与深意。
“何止是寻常百姓遭难,便是那些往日里高高在上、权柄赫赫的汉室宗亲,如今恐怕也是寝食难安,度日如年啊。”
“我听闻,近来幽州牧刘伯安公,以及那陈国国相刘宠公,皆是不明不白地遇害,死于非命,令人扼腕。”
“此事背后,恐怕不简单呐,透着一股诡异。”
他说这番话时,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身旁的青翠竹林,仿佛只是在欣赏风景。
实则他的余光,一直如鹰隼般紧紧锁定在陆让的脸上,不放过他任何一丝一毫细微的表情变化。
(第一百三十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