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业二年夏·洛阳
盛夏的洛阳城闷热得像个蒸笼,连一丝风都没有。御书房内,冰鉴里的冰块早已化成了水,却驱散不了这令人窒息的暑气。曹魏皇帝曹璟只觉得后背的龙袍已经湿透,黏糊糊地贴在身上。他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在奏折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这天气真热啊….\"曹璟烦躁地扯了扯衣领,案几上堆积如山的奏折让他感到一阵眩晕。手中的朱笔似乎有千斤重,他盯着眼前这份关于陇西旱情的奏章已经快半个时辰了,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陛下,该用膳了。\"内侍王德小心翼翼地站在门边,声音轻得像是怕惊着什么。
曹璟这才发现窗外已是暮色沉沉,最后一缕夕阳将御书房染成血色。他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苦笑道:\"又是一天过去了。\"声音里透着说不出的疲惫。
王德不敢接话,只是低着头。曹璟看着堆积如山的奏章,突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疲惫袭来。他想起今早天不亮就起来批阅奏折,到现在连午膳都没用,胃里却一点食欲都没有。
\"先帝在世时常说,为君者当勤政爱民。\"曹璟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案几上的龙纹,\"可这般日夜操劳,怕是连命都要搭进去。\"他说这话时,目光落在自己微微发抖的手上——才三十出头,这头发已经有几缕青丝。
王德闻言吓得跪倒在地:\"陛下保重龙体啊!\"
曹璟摆摆手让他起来,思绪却飘远了。他想起武帝曹操晚年时的憔悴模样,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枭雄,最后被头痛折磨得形销骨立;又想到文帝曹丕,自己的叔祖父,才四十岁就...他不禁打了个寒颤,仿佛看见一个可怕的影子正向自己逼近。
夜深了,寝宫里依然闷热难当。曹璟辗转难眠,汗水把锦被都浸湿了。窗外蝉鸣声声,更添烦闷。
\"蜀吴未平,朕若先累垮了,岂不贻笑大方?\"他猛地坐起身来,把值夜的宫女吓了一跳。\"不行,得想个法子。\"曹璟咬着指甲,在寝宫内来回踱步,\"或许...该让一让处理朝政之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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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大朝会,文武百官列班而立。曹璟端坐龙椅,环视群臣,缓缓开口:\"朕近日思虑征伐蜀吴之事,深感朝政繁杂,分身乏术。\"
殿中顿时鸦雀无声。夏侯玄与钟会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眼神。
\"故朕决定,\"曹璟声音沉稳,\"设立七相轮值制。以尚书令夏侯玄、中书令王昶、门下侍中钟会、吏部尚书郑冲、工部尚书裴徽、刑部尚书贾充为参知政事,加封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朝堂上一片哗然。贾充眼中闪过一丝喜色,随即又恢复平静。郑冲则皱起眉头,若有所思。
\"遇事票拟,七人共决,十日一轮值。\"曹璟继续说道,\"天下平定前皆以此例。\"
尚书令夏侯玄微微抬眸,眼中闪过一丝锐利。他早知曹璟有意分权,却未料竟如此彻底。十日一轮,七相共议,这意味着任何一人都无法独揽朝纲。他余光瞥向身旁的中书令王昶,见其眉头紧锁,显然也在权衡利弊。
门下侍中钟会上前一步,躬身道:\"陛下圣明,此制可使朝政清明,免于偏听偏信。\"他语气恭谨,心中却掀起波澜——七相轮值,看似分权,实则削弱了世家大族对朝堂的把控。
曹璟嘴角微扬,目光却冷峻如冰:\"朕将亲征蜀吴,天下未定之前,国政便依此例。\"
这句话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亲征!已经有三十年没有皇帝御驾亲征了。夏侯玄感到一阵眩晕,他忽然明白了皇帝的真正意图——以亲征为由分权,又以分权确保亲征期间朝局稳定。好一招以退为进!
退朝时,官员们三三两两走出大殿,议论声如蜂群般嗡嗡作响。夏侯玄故意放慢脚步,等王昶跟上来。
\"王大人怎么看?\"他压低声音问道。
王昶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陛下这是要收权啊。七相制看似分权,实则...\"他左右看了看,声音更低,\"实则是防着我们这些世家坐大。\"
夏侯玄眯起眼睛。远处,贾充正与裴徽并肩而行,两人脸上都带着掩饰不住的喜色。元从出身的新贵们,终于有机会与世家平起平坐了。
\"回府再说。\"夏侯玄加快脚步,心中已开始盘算对策。七相制下,他需要至少拉拢三位同僚才能确保话语权。钟会态度暧昧,王昶尚可争取,郑冲老谋深算...至于贾充之流,绝不能让这些新贵结成同盟。
与此同时,御书房内,曹璟正对着地图沉思。年轻的皇帝摘下冠冕,露出略显疲惫的面容。
\"陛下,裴侍郎到了。\"内侍轻声禀报。
\"宣。\"
裴秀快步走入,跪拜行礼后迫不及待地问道:\"陛下,七相制一事...\"
\"很顺利。\"曹璟用手指轻点蜀地边境,\"比预计的还要顺利。夏侯玄没敢当场反对,钟会第一个表态支持,其他人更不敢多言。\"
\"但七相共治,会不会影响决策效率?万一他们互相掣肘...\"
曹璟冷笑一声:\"要的就是他们互相牵制。朕亲征在外,难道要让夏侯玄一人在朝中只手遮天?\"他转身看向窗外,\"十日一轮值,足够让每个人都尝到权力的滋味,又来不及培植党羽。\"
裴秀若有所思:\"那贾充...\"
\"新贵需要代言人。\"曹璟淡淡道,\"何况他够聪明,知道该站在哪边。\"
夕阳西下,宫墙的影子越拉越长。七相制的消息如野火般传遍洛阳,各大家族府邸的灯火彻夜不熄。权力的棋盘已被重新摆布,而执棋者,正站在太极殿的最高处,冷眼旁观着这场他亲手导演的变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