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看来皇贵妃与陛下之间确实生了嫌隙。她腹中那孩子,定然并非皇嗣。”司竹低声道。
“愚蠢。”岳皇后吐出两个字,语气冷峭,
“陛下既肯当众认下,那便是能入玉牒的皇嗣。她竟连这点流言蜚语都受不住,枉费了陛下的一番苦心。”
话至此处,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蓦地涌上心头。
姜苡柔的离宫,是她万万未曾料到的。
情爱?
她在心底嗤笑。
那是她求之不得,却又打心底鄙夷的东西。
自幼所学,皆是家族荣光、权势富贵方为立身之本。
她嘲讽姜苡柔,竟将六宫梦寐以求的帝王恩宠、身负社稷未来的两位皇子——
这两张旁人求都求不来的王牌,就此轻易抛弃。
可为何……嘲讽之余,竟会生出挥之不去的涩意?
“娘娘,这可是天赐良机!”
司竹压低声音,难掩兴奋,
“皇贵妃自请出宫,陛下正在盛怒之中。您此刻去瑶华宫,加倍体贴地照顾两位殿下,让陛下看到您的贤德与不可或缺……
然后再请旨把两位殿下接到坤宁宫抚养,那日后......”
岳皇后抬手,制止了她的话。
“不,此刻去瑶华宫,太过刻意,无异于火上浇油。”
她的声音冷静得近乎冷酷,“陛下现在需要的不是提醒他孩子需要照顾,而是……安静。”
“传话下去,今夜紧闭宫门,无事不得打扰。
另外……让咱们的人,仔细留意京郊益民医馆的动向,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来报。但切记,只可远观,绝不可靠近。”
她不会蠢到在此时去彰显自己的贤惠。
她要等,等焱渊的怒火消下去再去。
翌日清早,养心殿外,文武百官已依序等候,却见全公公出来宣告:“各位大人,陛下龙体欠安,今日早朝……取消。”
殿内,焱渊未曾更换朝服,依旧穿着昨日的衮服,颓然地靠在龙椅上。
仿佛所有的精气神都随着那封信被抽空了。
什么都不想做,哪里都不想去,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反复上演着与姜苡柔的点点滴滴——
与此同时,坤宁宫内,嫔妃晨省。
凤座之上的岳皇后,端庄得体,眉宇间恰到好处地染上了一抹轻愁。
她环视下方,声音温和:
“皇贵妃心系百姓,以医术济世,此乃大善之举,本宫心中亦是敬佩。
我等在宫中,更应恪尽职守,安分守己,勿要使陛下烦忧,方不负她在外的一片济世仁心。”
众妃嫔皆交换了一个眼神,皆垂下眼帘,默不作声。
在这坤宁宫的地盘上,没人会蠢到去反驳皇后定下的调子。
一出坤宁宫,德贵妃便使了个眼色,几人默契地绕到了御花园一处僻静的凉亭。
梅妃快人快语:“追求理想?把两个心头肉一样的宝贝疙瘩扔在宫里,自己去追求理想?这话骗鬼去吧!”
娴贵妃蹙眉道:“正是此理。我瞧着,定是前朝那些污糟话,寒了皇贵妃的心。不然哪个做娘的能舍得下孩子?我就是担心一件事......”
梅妃低声问:“是两个小殿下吗?我瞧皇后今日气色好的不得了,妆容都鲜艳几分。”
德贵妃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声音压得极低:“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们。皇贵妃离宫前夜,曾密召过我,特意交代了一番。”
娴贵妃和梅妃立刻屏息凝神,凑近过来。
德贵妃沉声道:
“她……将此间大事,托付于我们几人了。眼下我们需得沉住气,仔细看着便是。
待到该动之时,我自会告知二位妹妹该如何行事。”
娴贵妃与梅妃对视一眼,点了点头,一种基于信任的同盟,在此刻悄然结成。
早膳过后,岳皇后就来到了瑶华宫,身后跟着两位面容和善、眼神却精明的老嬷嬷。
绿筠立刻领着语嫣、月芽及一众宫人上前行礼。
岳皇后语气温和:“绿筠,你是宫里的老人了,本宫最是放心。
只是皇贵妃骤然离宫,陛下心绪不佳,两位殿下是陛下心头肉,万万不能有丝毫闪失。本宫思来想去,还是得亲自过来盯着才安心。”
“张嬷嬷精通膳食药理,李嬷嬷曾在内务府负责皇子启蒙。
从今日起,二位殿下的一应饮食调理、启蒙玩要,便由她们二人协助你,务必精心。”
这个协助非常微妙,它赋予了两位嬷嬷话语权,直接架空了绿筠在皇子核心日常事务上的管理权。
绿筠面上无比恭顺:“皇后娘娘思虑周详,有两位嬷嬷相助,是殿下们的福气,也减轻了奴婢们的负担。”
到了该添加辅食的时辰,乳母刚去小厨房取来已备好的食材,张嬷嬷却已端来两碗她亲自监制的肉糜粥,笑容可掬地对乳母道:
“这粥里老奴添了些温补的药材粉末,最是养生。往后殿下的饮食,便由老奴来斟酌吧。”
用好辅食,李嬷嬷对正陪着孩子玩的语嫣和月芽道:
“两位姑娘年轻,怕是不知道如何引导殿下玩这些。老奴专司此职,让老奴来陪殿下们玩吧。”
语嫣和月芽互相看看,没说什么,如常抱起曦曦和星星,
岳皇后柔声开口:“两位嬷嬷经验丰富,更懂得如何抱孩子才舒服、安全。你们在一旁学着些,也是好的。”
语嫣立刻语气恭敬:“皇后娘娘体恤,奴婢感激不尽。有两位嬷嬷相助,是殿下们的福气。”
表现出完全的服从。
月芽也压下心头不适,默默退到一旁,留意着嬷嬷喂食的每一个细节,确保饮食安全。
夜晚是最关键的时刻。
到了就寝时间,两人却丝毫不退让。
语嫣抱着曦曦,月芽抱着星星,语气恭敬:“殿下们自出生便是奴婢二人带着睡,熟悉奴婢们的气息。
若换了人,殿下们必定惊惧哭闹,若因此彻夜不眠伤了身子,奴婢万死难辞其咎。”
她们牢牢掌握着只有她们才知道的、孩子们独特的喜好和小习惯,比如星星睡前一定要摸特定的小被子一角,曦曦醒来需要轻声哼唱某支曲子。
岳皇后目光在两个孩子和语嫣身上停留一瞬,终是柔和一笑:
“既然如此,今夜便照旧吧。有你们这般忠心的奴婢,是皇子之福。”
翌日,养心殿内,映着焱渊孤寂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