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翼最后还是找到了机会离开方家,没让李诚亦追问自己的身份。
回到药铺,却发现还有一人在等着自己,邹四洋来了。
“小郭回来啦,那位邹四洋邹先生老早就来等你了,说是有些事要跟你说来着。”卢老板之前已经跟秀兰问过邹四洋的事。
知道此人的详细经历以及在营救自己的事上给郭翼帮过不少忙。
故而也没有对邹四洋带有敌意,卢老板自从回来以后,这些天其实也大致看出了郭翼除开商业上与方警长的合作以外。
恐怕跟方警长之间还有别的关联,加上这邹四洋原九龙会的身份。
卢老板基本可以确定郭翼跟方警长如今的地位飞升之间有所关联。
他已经越来越难看懂郭翼,他觉得这个女孩已经不再是当初来求自己收留的那个无助少女。
郭翼身上如今牵涉的东西可能远比他想象的要多,他不求郭翼能够给他和秀兰带来多大帮助,他只希望郭翼能够保护好自己。
她如今涉足的领域,卢老板已经很难帮她,一切都只能依靠她的造化。
“诶卢伯伯,我这就去见他。”郭翼回了一句,往药铺里走去。
卢老板知道两人要谈的事自己不便知晓,故而将药铺大门掩上以后回了里屋。
“郭小姐,前几天我妻子……前妻自尽一事您可有听说?”郭翼猜得没错,邹四洋果然是得知了此事才来找她。
“不瞒邹先生,在下确实前几日就知道了,只是考虑到邹先生近来……”
邹四洋还未听完便打断了郭翼的话。
“郭小姐不用解释,在下清楚郭小姐是怕我新丧子又丧妻太过悲痛,在下来此也不是为了问这事的。”邹四洋一番话倒是让郭翼有些摸不着头脑。
“邹先生来此不为此事,那为了何事?”
“在下来此是为了与郭小姐商议瓦解九龙会一事。”邹四洋抬起头,眼中充满坚定。
郭翼这才明白他并非不悲伤,只是已然清楚悲伤远不如解决掉这些悲剧的源头。
郭翼之前已经想过此事,但她这时候却有些犹豫,邹四洋与曾经的自己一样,觉得把源头的恶人除掉就能断绝惨案的发生。
可她现在明白了,也许惨案的根由不在于一个两个恶人,说到底,无论杀死谁,只要洋人还是九港的真正统治者,惨案就很难根除。
甚至就算洋人走了,换来本地的统治者,郭翼也不是没听说过内陆的大员鱼肉百姓的事。
她现在有些纠结,自己一直想要做的那些事是不是真的有用。
“郭小姐怎么了?莫不是现在还没到对九龙会下手的时机?”
邹四洋的话让郭翼心里有些难受,他如今眼中只有热切和信任,半分都没有怀疑自己退缩,可自己却产生了犹疑。
“在下近来一直在思考此事该如何去做,只是一直有一处关窍未通,故而想让邹先生帮着一起想一想。”郭翼决定与邹四洋探讨。
“郭小姐都想不明白的事我怎么能明白,不过既然郭小姐有需要,那便说予我吧,我尽力想想看。”邹四洋看了看郭翼。
“好,这些天来我一直在想等到我们瓦解九龙会以后若是洋人又要寻人办那些脏事,他们会找谁?”郭翼问道。
“若没了九龙会,洋人恐怕会找方警长,但方警长手下毕竟是警察,恐怕洋人未必能够所有事都依靠他来办。”邹四洋想了想说出自己的分析。
“那邹先生觉得洋人这时候会怎么办呢?”郭翼继续问。
“以那些洋人的脾性恐怕会扶持起第二个九龙会来帮他们办事。”邹四洋不假思索。
“那这时候我们除去的九龙会岂不是换了个名头又出现了?”郭翼试着引导邹四洋去到自己那日陷入的思维困境。
“确实如此,不过郭小姐之前不也提过嘛,我们可以取代九龙会,自己成为地下力量。”邹四洋也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
“那若洋人让我们帮他办那些脏事,我们是办还是不办呢?”郭翼察觉到邹四洋表情的变化。
“那当然不能助纣为虐……”邹四洋终于明白郭翼的疑虑。
若是他们乖乖帮洋人办事,到最后自己反而成了新的九龙会,如果他们对洋人阳奉阴违,那迟早洋人会扶持下一个地下势力。
“在下明白郭小姐的担忧了,只是在下实在不甘于就这样放弃对九龙会的瓦解。”邹四洋有些失落。
但下一刻他眼中又恢复了坚定。
“郭小姐,邹某是个粗人,深谋远虑自然不能与郭小姐相提并论,但说到底我认一个死理,能让好人吃少一分苦,少一天苦也是要去做的。”
邹四洋的话一下让郭翼心里好似千钧落定,这个自认粗人的男人说出的道理,竟如此简单直白而又让郭翼震撼。
是啊,她的忧虑是对的,未来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现在拿不出一个根治九港弊病的良方来。
甚至可以说九港这种两头堵的情况,谁也没法拿出能够根除弊害的良药。
但是这就意味着可以一直拖延下去,可以放任下一个邹四洋这样的可怜人遭到迫害吗?
郭翼心中有些自责,她之前那种做不到最好就不去做任何改变的想法,放在某些事情上可能有所成效。
但在应对九龙会的事情上,确实失了偏颇,所有九港民众从此过上好日子是得救,一个九港民众免于遭受迫在眉睫的逼害也是得救。
她实则是在用前一种无法达成的拯救来逃避后一种可以做到的帮助。
什么难以根除,什么自己未来会变成怎样,这些事说到底都不会在现在发生。
而九龙会不除的当下,他们的魔爪已经伸向而且将要伸向不知多少九港民众。
邹四洋说得对,那些像他一样的可怜人处在生死的边缘,自己能够做的就是让他们能少吃一天苦,少受一点害,就已经能挽救下他们的性命。
至于其他那些东西,从来都不应该是她现在一定要想清楚的,更加不应该是阻挠她前进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