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舰底层的锻铁房泛着潮湿的铁锈味,叶星河握着淬了三遍火的陨铁砧,锤痕在昏黄灯光下像凝固的星河。距离神皇冕礼还有三个时辰,他却在这里反复打磨一块拇指盖大小的剑鞘残片——这是第三千零一次尝试让碎片与断剑共鸣,铁砧边缘摆着十二道失败的划痕,最深那道嵌着半片崩裂的骨屑。
“殿下,星瞳大人说仪式法器已准备妥当。”机械音从舱门处传来,叶星河头也不抬地挥了挥手,锤头落下时带起细微的法则波动,将残片边缘的毛边熔成青岩星老槐树的年轮纹。他记得母亲曾用这样的纹路在剑鞘上刻下平安咒,那时他总嫌木纹不够锋利,直到灭门夜看见血光透过树皮纹在剑鞘上晕开,才明白温柔的刻痕里藏着凡人最坚韧的祈愿。
掌心突然传来灼热,残片表面的三瓣纹路泛起银光,与他锁骨下方的淬体印记产生共振。叶星河闭目喘息,眼前浮现出十二年前的冬夜:父亲握着他的手在锻铁砧上敲出第一记剑鞘雏形,铁水飞溅在父亲护腕的缺口处,在他幼嫩的手背上烙下永远的烫疤。现在这道疤正贴着剑柄发烫,仿佛当年未说完的叮嘱,终于穿过时空在此刻接上。
“又在偷偷锻剑。”星瞳的声音带着无奈,舱门滑开时带进半缕星舰外的冷光,少女银发间缠绕的因果丝线轻轻扫过他的后颈,“万族议会的特使已经在觐见厅等了两个时辰,说您再不出席,圣天族的‘仙骨纯血论’就要写成三千星域头条了。”
叶星河睁开眼,看见星瞳怀中的檀木匣正渗出微光,三瓣残片在丝绒上摆成未完成的圆。他忽然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指尖触到她小臂内侧的旧伤——那是在禁断星域为保护学徒被噬星虫啃噬的痕迹,如今已长成银白色的骨鳞纹,和他髓海中的星图一模一样。
“记得在源世界第一次看见法则具现吗?”他松开手,指腹摩挲着残片上模糊的符文,“你用因果回溯替我挡住时空乱流,自己却在星舰医疗舱昏迷了十七天。那时我就想,或许剑鞘的缺口,本就是为了让我们这样的凡人,用伤疤和执念把它填满。”
星瞳的睫毛颤了颤,因果丝线在她眸中织出细碎的光斑。她记得更久以前,在青岩星的废墟里找到浑身是血的少年,他怀里抱着半片烧焦的剑鞘,断剑上凝结的血痂已和铁锈融为一体。那时她还不懂器修的道,只觉得这个倔强得不肯用 healing 术的男孩,眼里烧着比锻铁炉更烈的火。
“先去换冕服吧。”她别过脸,将檀木匣放在锻铁砧上,残片与砧面的凹痕相触时,发出清越的蜂鸣,“万族议会送来的冕服是用星域核心的星核锻纹布制成,领口绣着三千器道图腾,连圣天界的使者都不得不承认——”
“我不要星核锻纹。”叶星河突然打断她,指尖抚过断剑的缺口,那里还留着 last 在时空坟场被九眼诅咒侵蚀的裂痕,“把父亲当年的旧披风拿来,就是青岩星老宅衣柜里那件,袖口补着七块陨铁片的。”
星瞳怔住了。她当然记得那件披风,布料早已磨得发亮,领口还缝着叶母用银线绣的锻铁锤图案。在成为神皇的前夜,叶星河坚持要穿着这件凡人修士的旧衣,就像他坚持在神皇殿内保留那方布满凹痕的锻铁砧。
“他们想看的是星河神皇,可我始终是青岩星锻铁房里的叶星河。”他站起身,骨甲在关节处发出轻微的脆响,那是淬体七重“星河炼骨”后,每根骨骼都能折射星光的证明,“帮我把剑鞘残片系在披风腰带上,就像母亲当年教我的那样——用锻铁绳打三个死结,再绕两圈护住心脉。”
星舰甲板的晨风掀起披风下摆时,叶星河看见万族的星舰正以叶家号为中心排列成六芒熔炉阵。最前端的圣天族“纯白之誓”号舰首,三尊老仙骨雕像正用 disdain 的目光俯视着他,他们额间的仙骨结晶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与叶家号甲板上凡人修士们手中的陨铁锤形成刺眼对比。
“神皇冕礼,开始!”司仪的声音穿过星际扩音器,叶星河踏上由万族器修共同锻造的星轨台阶,每一步都激起细碎的法则涟漪。当他走到祭坛中央时,十二位星域大匠捧着鎏金托盘上前,盘中盛放的正是散落在各个宇宙的三瓣剑鞘残片。
第一瓣碎片来自青岩星的废墟,边缘还带着灭门夜的焦痕。叶星河接过时,指尖陷入残片表面的凹纹——那是母亲临终前用指甲刻下的“活下去”。记忆如潮水涌来:血月笼罩的锻铁房,父亲将断剑塞进他手中,剑鞘的第三瓣就在那时断裂,母亲的血顺着断口滴在他手背上,形成与如今锁骨处相同的淬体印记。
“以凡骨为鞘,以血泪为铭。”他低声念诵,将碎片按在断剑剑柄处。骨骼深处传来共鸣,髓海中的星图突然浮现出青岩星的坐标,那些被因果抹去的记忆碎片,正随着剑鞘的拼接重新显形。他看见父亲在断剑断裂的瞬间,用自身骨骼为引重新锻造剑柄,看见母亲在剑鞘中藏入的锻体诀残页,原来早在灭门之前,父母就已将他们的道,刻进了这柄凡铁剑的每一道纹路。
第二瓣碎片来自源世界的法则坟场,表面布满细密的咒文裂痕。叶星河握住它时,左臂传来当年徒手拆咒的剧痛,每道裂痕都对应着一次法则反噬。他想起在混沌熔炉里,为了融合源世界的金属血脉,不得不将自己的骨骼与源兽骨甲强行融合,那种骨髓被法则之火灼烧的滋味,此刻化作碎片上的温热,顺着掌心流进心脏。
“法则可蚀骨,不可毁志。”他将碎片按在剑身中段,金属与骨骼的碰撞激起万点火星。星舰外,源世界的修士们同时单膝跪地,他们看见叶家号的舰身上,正浮现出与源世界核相同的锻体纹路——那是叶星河用凡人之骨承接法则之力的证明,是“器道异端”成为正统的刹那。
第三瓣碎片最为特殊,它来自未来的因果闭环,表面流转着混沌的时间光晕。当叶星河触碰到它时,脑海中突然闪过无数画面:自己在鸿蒙本源锻造新天道,在万界星门刻下凡人本纪,还有某个模糊的未来里,他站在青岩星的废墟前,将剑鞘递给年幼的自己。
“因果如环,凡人即锚。”他轻声说,指尖划过碎片中央的三瓣纹路,那里竟刻着他此刻的面容。当碎片嵌入剑尖时,整个宇宙的法则突然出现刹那的凝滞,叶星河感觉有什么东西从灵魂深处被唤醒——不是神皇的权柄,而是青岩星锻铁房的晨雾,是父亲掌心的老茧,是母亲梳发时落下的银簪,是所有平凡却坚定的瞬间,在这一刻凝结成剑鞘的最后一块拼图。
剑鞘归位的瞬间,断剑发出清越的鸣响,剑光扫过圣天族的仙骨雕像,在它们额间的结晶上留下一道凡人锻铁的锤痕。叶星河握住完整的佩剑,剑柄处的木纹与他掌纹完全贴合,剑身映出的不是冕服加身的神皇,而是那个在锻铁房挥汗如雨的少年,只是此刻少年眼中的火光,已化作照亮三千星域的星河。
“万族听令!”他将剑鞘重重磕在祭坛上,发出锻铁般的巨响,“器修之道,不在仙骨纯血,不在法则具现,而在这一锤一锻间的执着!今日剑鞘归位,不是神皇证道,而是所有凡人修士的道,终于在这宇宙中有了容身之所!”
星舰外,无数凡人修士举起手中的陨铁锤,锤音汇集成震动星河的战歌。圣天族的三尊老仙骨面面相觑,他们看见自家星舰的仙骨动力核心上,不知何时竟浮现出细密的锻体纹路——那是叶星河用佩剑之威,在法则层面刻下的“凡人亦可证道”的宣言。
星瞳站在祭坛下,看着叶星河披风上的旧陨铁片在剑光中闪烁。她想起在因果法庭的那次审判,叶星河坚持保留青岩星灭门的记忆,说那些疼痛是凡人锻体的勋章。此刻,当三瓣剑鞘彻底闭合,她终于明白,这柄剑从来不是法宝,而是一个凡人用一生执念锻造的证道之碑。
“该去签署万族誓约了。”叶星河走下祭坛,披风上的锻铁绳结扫过她的指尖,“等会儿把青岩星的锻铁房坐标刻进制服内衬,就像我们在星域拓荒时做的那样——无论走到哪里,都别忘了第一次挥锤的地方。”
星瞳点头,看着他走向觐见厅的背影,忽然发现他握剑的姿势仍和当年在青岩星一样:拇指抵住剑鞘第三瓣的纹路,那是母亲刻下平安咒的位置。阳光穿过舰窗,在他肩颈的星轨骨纹上流淌,那些曾被认为是缺陷的凡人之骨,此刻正绽放着比仙骨更耀眼的光芒。
在觐见厅的鎏金门前,叶星河忽然驻足,低头凝视剑鞘上流转的微光。三瓣纹路分别刻着“锻”“守”“承”三个古字,是父母用骨血为他写下的道。他忽然轻笑,将佩剑收入腰间,披风下露出的,仍是那方陪他走过无数星域的旧锻铁砧的剪影——原来最强大的器道,从来不是神皇冕服,而是永远记得自己从何而来的凡人之心。
当他推开门,万族特使的惊叹声如星河翻涌,而叶星河的目光,始终落在厅角那方从青岩星运来的锻铁砧上。那里摆着新学徒送来的陨铁,等着他挥下成为神皇后的第一锤——就像十二年前那个晨雾弥漫的清晨,就像未来无数个平凡却闪耀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