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带你一起走。”
李识衍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块石头投入桑余死水般的心湖。
她怔怔地望着眼前这个只见过两次的男子,震惊他为什么会这么笃定可以带她走?
是师父叫他来帮自己的?
可这个人对自己,似乎不止是浅显的相助。
“你知道这不可能的。”桑余摇头,声音果决,“他是皇帝,他不点头,我走不了。”
“桑余。”李识衍压低声音,露出一个安抚般的轻笑:“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所有的事情你都不用管。
“我会让他主动放你离开。”
他微微倾身,目光灼灼地望进桑余的眼底,斯文中难掩冷冽。
“你为什么一定要帮我?”桑余终于问出这个盘旋在心头许久的问题,“我们……在摘星楼之前就认识吗?”
李识衍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眼中情绪翻涌。
半晌,他略带苦涩的笑了笑,低头避开了桑余的视线。
这个时候让她知道太多,只是徒增烦恼。
让她知道,所有人都在骗她,连她敬爱的师父也是,她一直为之效忠的人是沈家罪魁祸首的儿子,她会疯掉的。
“娘娘多虑了。我们……摘星楼是第一次见。我听小王爷说,当初我入宫,是因为得了娘娘的青睐,如今算是报答娘娘的知遇之恩罢了。”
桑余微微皱眉,她觉得这个理由十分牵强。
但李识衍若是不打算告诉自己,就算追问下去也没用。
桑余收敛情绪,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没什么,因为夫子作的诗,的确很好。”
李识衍垂眸,克制住了眼底的情绪,对祁翎说:“小王爷,今日的课就到这里。娘娘受了惊吓,你送她回清梧院可好?”
祁翎虽看了看桑余苍白的脸色,乖巧地点头:“好,皇嫂是要好好休息,那夫子我们先走了。”
走出殿门时,桑余不自觉地回头看了一眼。
阳光透过窗棂,将李识衍的身影拉得很长,他站在那里,也看着自己,坚定又沉默。
——
凤仪宫。
突然传来一阵瓷器碎裂的声音。
“滚!都给我滚出去!”陆晚宁将桌上的茶盏扫落在地,脸色铁青。
她怀孕两个月了,却什么都吃不下,整日烦躁不安。
而且,这两个月,祁蘅只来看过她一次。
倒是的确不宠爱桑余了,把她丢的远远的,可其他人的宫里祁蘅也去了三四次。
难不保,会不会再冒出来一个怀龙嗣的。
宫女们战战兢兢地退到门外,只有青黛大着胆子上前:“娘娘,您多少用些点心……”
“这点心甜得发腻,怎么吃!”陆晚宁捂着胸口,又是一阵干呕。
她烦躁地扯着衣领,忽然闻到一阵诱人的香气。
“这是什么味道?”她抬起头,鼻翼微动。
青黛连忙回答:“回娘娘,新来的宫女红菱,方才她见娘娘吃不下,便说要亲自为娘娘解馋。听说她手艺极好,连尚食局的嬷嬷都夸赞,看来名不虚传。”
陆晚宁眯起眼睛:“叫她过来。”
不一会儿,一个身着淡粉色宫装的少女低头走了进来。
她约莫十六七岁,容貌不算出众,却有一双灵动的眼睛,后宫的嫔妃最偏爱这样不漂亮却聪明的婢女。
“奴婢红菱,参见贵妃娘娘。”她行礼的姿态也标准得挑不出一丝错处。
陆晚宁打量着她:“这点心是你做的?”
红菱声音轻柔答道:“回娘娘,是奴婢家乡的小食,开胃健脾,最适合孕中食用。”
陆晚宁尝了一口,眼睛一亮。
这点心酸甜适中,真意外地合她胃口。
“你倒是个伶俐的。”陆晚宁心情稍霁,“从今日起,你就做我的贴身宫女,专门伺候我的饮食。”
红菱急忙跪下谢恩,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再抬头,红菱便状似无意地说道:“娘娘气色不佳,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奴婢虽愚钝,却愿为娘娘分忧。”
陆晚宁冷笑一声:“你能分什么忧?”
红菱压低声音:“奴婢听……陛下已经许久没来长乐宫了。”
这句话戳中了陆晚宁的痛处。
她脸色一变,正要发作,却听红菱继续说道:“奴婢有个法子,或许能让陛下对娘娘念念不忘……”
陆晚宁眯起眼睛:“哦?说来听听。”
红菱凑近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陆晚宁的表情微微露出嫌恶:“本宫才不屑学这些矫揉做作的把戏,陛下一开始喜欢我,也是因为矜贵冷艳……”
“可娘娘,难道不想让陛下对娘娘也念念不忘?”
陆晚宁微微犹豫。
顿了顿,她终于下定了决心。
“好,就按你说的办。”
她抚摸着尚未显怀的腹部,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我倒要看看,这些贱人还能得意多久。”
“后宫之主,一定是我陆晚宁的。”
——
盛夏的蝉鸣聒噪刺耳,乾清宫的冰鉴冒着丝丝白气,却驱不散祁蘅眉间的燥意。
太监尖细的嗓音刺破凝滞的空气:“陛下,贵妃娘娘求见。”
祁蘅眉头几不可察地一皱:“宣。”
珠帘掀起时带起一阵香风,陆晚宁捧着缠枝莲纹食盒盈盈下拜。
她今日倒是扮的十分清雅,只是薄施脂粉,眼尾泛着红晕。
“臣妾熬了冰镇酸梅汤。”她将食盒放在案边,说道:“太医说这方子最是解暑…”
祁蘅扫了一眼,随即收回目光,微微有些不悦:“你有孕在身,该在宫中静养。”
“可孩子想见父皇……”陆晚宁声音突然哽咽,似是意识到说错了话,慌忙低下了头:“抱歉陛下,是臣妾僭越了……”
红菱突然上前半步:“娘娘今早不是还说,不会再哭了,怎么又……”
“多嘴。”陆晚宁低声呵斥,急忙擦了擦眼角。
祁蘅搁下朱笔,目光不由落在她浮肿的眼睑上:“你哭了?为什么会哭?太医怎么说?”
陆晚宁强撑的笑看起来十分脆弱惹人怜惜:“不过是害喜罢了,陛下不必忧心。”
红菱却忽然说:“娘娘这几日夜夜惊梦,昨日还呕了许久,只是不想让陛下担心才……”
“住口!”陆晚宁急忙制止,红菱这才急忙闭嘴。
祁蘅终于认真的看了看陆晚宁。
她今夜,有几分不同,似乎更是温柔顺从,比从前……还多了几分小心和难过。
桑余就从没有,对他露出过如此顺从脆弱的神情。
她只会借着自己对她的宠爱,一次次凌驾在他的底线之上。
又想起她了。
此刻,眼前有陆晚宁做比较,祁蘅忽然觉得,连贵女出身的晚宁都如此温柔恭顺,她为何就不能服一点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