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终于开口。
“没有,是我自己愿意的。”
这话是真的。
她没有撒谎。
哪怕心在滴血,她仍是选择了那条最痛的路。
凌楚渊的眼神骤然暗下。
他怔怔地看着她,仿佛在确认这句话的真假。
当看到她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坚定时,他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宋初尧想抽回手,却被他死死扣着,无法动弹。
她一用力,恰好牵动了之前被碎瓷片划伤的手腕旧伤。
刺痛袭来,她不由自主地吸了口气,一声低低的“疼”从唇边逸出。
凌楚渊顿时慌了神,立刻松开手。
“我忘了对不起……我忘了你还伤着……”
他小心地捧起她的手,生怕再弄疼她一分一毫。
“不疼的,乖。”
“我的宝贝,别怕,不疼……我在这里。”
这句温柔低语,轻轻落进了宋初尧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她的眼眶一下子红了。
他从没这样叫过她。
从来没有。
可此刻,他说得那样自然。
她不想要让他看见自己狼狈的样子,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眼底的脆弱与动摇。
她侧过身,想要躲开他的注视。
可他却毫不犹豫地低头,俯身靠近。
宋初尧心里猛地一紧。
那截残缺的手指,是她最不愿提起的伤疤。
她下意识想缩回手,指节一紧,手腕却被他一把攥住。
她用力往后挣了挣,却根本挣不开。
她以为,他第一次看到这么丑陋的东西,一定会嫌弃,会皱眉,会下意识地躲开。
毕竟,谁会喜欢残缺?
谁会留恋伤痕?
可没想到,他却盯着那根断指,一动不动,看了好久。
然后,他低下头,嘴唇轻轻落在那截断指上。
“疼吗?”
他低声问。
宋初尧愣住了,指尖仍残存着他唇的触感。
她眼睫颤了颤,忍不住抬头看他。
他脸色还是那么白,唇色暗淡,干裂得起了皮。
刚刚明明还在欺负她,可此刻,他的动作却温柔得不像话。
其实他早就见过一眼。
只是当时匆忙,未及细看。
可现在,他俯身凝视,才真正看出,那伤口竟是被人硬生生砍断的!
凌楚渊的眼神一点点冷了下来。
宋初尧被他盯得不自在,心口一阵发紧,手指蜷缩,到底还是抽回了手。
她低下头,声音很轻,带着掩饰不住的苦涩。
“难看得很,别看了。”
这伤……
他真的不知道?
她心底闪过一丝疑惑。
可随即又否定了。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向来耳目遍布,东宫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凌楚渊没吭声,只是沉默地垂着眼,脸色越来越沉。
别人看不出端倪,误以为这是陈年旧伤。
但他看得明白,这分明是半年内留下的新伤。
愈合的痕迹还带着浅淡的粉红,皮肉的走向未稳,绝不是经年累月的陈疤。
可她进东宫以后,几乎时时都在他眼皮子底下活动。
怎么可能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受这种近乎毁手的重创?
他眉头越皱越紧,眼底的阴沉愈发浓重。
细细回想,唯一她不在他视线中的,就是刚入东宫时,被他扔去宫女院那段日子。
那时的宋初尧刚刚被送进东宫。
只因父亲获罪,成了人人可欺的罪臣之女。
而他凌楚渊,作为太子,权势滔天,本可以将她安置在偏殿做个侍女。
可他偏不。
他亲自下令,将她打入宫女院,与其他粗使宫女一同劳作。
之后他好些日子没回来。
说是巡视边境政务,实则是奉旨出京,前往北境安抚边关将领。
一去便是半月有余,期间音讯寥寥。
朝中流言四起,有人说太子已将那新来的罪臣之女彻底遗忘。
也有人说他不过是借机避开秦皇后派来监查的人。
可他知道,自己从未忘记她。
每夜独坐驿馆,他总会不自觉地想起她低头敛眉的模样,想起她那双清澈的眼睛。
他不是真想把她丢在那种地方。
那一纸贬令,并非出于冷漠或厌弃。
那时,他是真的生气,是真的想让她也尝尝心痛的滋味。
因为那日,她在他面前与三皇子凌珩说了太久的话。
他不愿承认自己在意。
可越是压抑,越是灼烧。
他想让她知道忤逆他的后果。
想让她也尝一尝那种孤立无援的滋味。
但更为重要的,是宁宣帝安插的暗探,一直在盯着东宫的一举一动。
皇帝年迈多疑,对太子更是步步提防。
而她刚来就被贬去宫女院,是最容易让皇上放松警惕的办法。
一个不受宠的罪臣之女,被打入下等宫女行列,日日劳作,形同弃子。
这在皇帝眼中,正说明太子并未动心,更未因私情乱了规矩。
如此,皇帝才会放下戒备,认为东宫依旧可控。
可这伤……
凌楚渊目光再次落在她手上。
“你告诉我,在宫女院那段时间,是不是……被人伤过?”
他紧紧盯着她,等着她回答。
话还没说完,外面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蒋芩端着一碗药走进房门,脸上带着温婉笑意。
“殿下,药熬好了,趁热喝吧。”
凌楚渊神色一凛,瞬间收回质问的目光。
“殿下好好歇着,奴婢退下了。”
宋初尧伸手拉了拉衣领,遮住脖子上那些杂乱的红痕。
那里不止有吻印,还有男人留下的痕迹。
她不敢想,若是蒋家的人看见,又会如何编排她。
凌楚渊突然伸手,一把拽住她的手腕。
“离开皇子府,离开凌珩,我娶你。”
他声音极轻。
宋初尧整个人猛地一僵,脚步顿住,心跳几乎停了一瞬。
以前她觉得他发疯,是因为情绪失控。
现在才明白,他是真疯了!
娶她?
这两个字如同利刃,狠狠刺入她的脑海。
她是谁?
罪臣之女,父母双亡,族中子弟皆不得入仕。
而他是谁?
北魏太子,未来帝王,肩负社稷重任,一举一动皆牵动天下。
他不只是要娶一个罪臣之女,还得退掉和蒋家的婚约。
蒋家乃当朝望族,门第显赫,蒋芩更是秦皇后亲选的太子妃。
婚约定下已久,三书六礼已备,只待吉日成婚。
若他执意退婚,不仅得罪魏氏满门,满朝文武也会感觉太子喜怒无常,行事任性,毫无分寸。
甚至连边境诸将,都可能因此动摇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