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在那一瞬，她的身体微微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
幸好身旁一名老太监及时扶住她，低声劝道。
“姑姑，您也歇一歇吧，别把自己熬垮了。”
卷碧却只是摇头，喃喃道。
“不行，娘娘还没好，我不能倒。”
躲在树后的宋初尧，将他们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她原本只是想来查探动静，可如今听到“太子”二字，心猛地一沉。
凌楚渊到底怎么了？
为何皇后会为他晕厥多次？
为何整个凤凰宫如此紧张压抑？
她终于笃定，出事了，而且出的不是小事。
其实，自从上次凌楚渊在宴会上替她挡下那把刀，她便觉得不对劲。
那晚他扑过来时，速度快得不像病人，可事后她却看见他偷偷按着左肋，脸色骤然发白。
后来几天，她几次在宫中偶遇他，他的脸色总是一片灰白。
她一直劝自己别多想，别过问，别关心。
可……
宋初尧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苦笑了一下。
有些事，不是你不面对，它就不存在。
就像此刻，她明明该转身离开，可双脚却像生了根，一步也迈不动。
宋初尧换了身宫女的衣服，跟着进出的丫鬟们混进了凤凰宫。
她低着头，脚步轻缓，随着人流悄然前行。
终于踏进了那扇紧闭的宫门。
殿内安静得可怕。
正因为太静，反而让那股血腥气显得格外刺鼻。
她下意识屏住呼吸，可那气味却已钻进肺腑，缠绕在喉间，挥之不去。
大部分宫人都守在秦皇后那边，这边反倒没人看管。
她顺利走了进来。
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膛，可她强迫自己镇定，强迫自己迈步向前。
她的手开始微微发抖，任她怎样努力都控制不住。
她知道，真正让她发抖的，不是恐惧，而是即将面对的那个人。
那个她以为早已放下的，却又始终无法真正割舍的人。
因为她看见了。
帘帐半掀，床榻之上，那个男人静静地躺着。
他上身赤裸，露出苍白的肩背，腰腹处缠着厚厚的纱布，早已被暗红的血渍浸透。
原本冷峻如霜的轮廓，此刻毫无血色。
若不是胸口轻微的起伏，几乎要让人以为他已经停止了呼吸。
宋初尧的目光一寸寸描摹着他的脸。
她想喊他，却发不出声音。
宋初尧早猜到他受伤。
她在来之前，已反复告诉自己。
他已经不是她的谁了，他的生死与她无关。
她只是来看看情况，确认他还活着，仅此而已。
她甚至幻想过最坏的结果。
比如他已咽下最后一口气，再也不会睁开眼睛。
她告诉自己，那时候她可以转身就走，甚至不会回头。
可真正见到这一幕，她的脑子“嗡”的一声，双腿发软，差点直接倒下。
她死死撑住门框，一步步挪到床边。
床单和外衣虽已换过，可还是被血浸透了一大片。
深褐色的斑痕从腰侧蔓延至胸前，边缘已经干涸发黑，中心处却仍透着湿意。
那不是一次受伤的痕迹，而是反复渗血、换衣、再渗血的结果。
宋初尧蹲下身，指尖轻轻拂过床沿。
根本不敢想象，在这之前，他到底失了多少血。
有多少个时辰，他独自承受着剧痛，却一声不吭？
他是不是疼到痉挛，却仍咬牙挺着？
她不敢想，可画面却不断在脑中浮现。
所以，白天他去碧霄宫的时候，也是忍着伤去的？
那时候他脸色虽差，还不至于像现在这般虚弱。
可如今，他连呼吸都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这短短几个时辰里，他经历了什么？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
他从不示弱，从不喊疼，从不让任何人看见他的不堪。
什么痛苦都自己扛，什么委屈都往心里藏。
所以，也就是说，他是离开碧霄宫之后才出事的。
想到这里，宋初尧的睫毛猛地颤了一下。
“你真是疯了！我都说过了，我答应凌珩了，你干嘛还跑来碧霄宫！”
她冲着床上的人压低声音咆哮。
“我早就讲明白了，我们俩早就没关系了！你当你的太子，我报我的仇，各走各的路！你干嘛非得插手我的事？”
她一字一句地吐出，像是在质问他，又像是在质问命运。
泪水终于滑落，顺着脸颊无声滴下。
她不明白，为什么他就是不肯放手？
为什么哪怕她逃到天涯，他仍用这种方式紧紧攥住她的心？
“当初是你把我推开的，是你不要我的！现在又跑来找我，到底想怎么样？你凭什么还缠着我！”
宋初尧的声音颤抖着。
那一刻，所有被抛弃的痛楚、所有独自承受的煎熬，全都涌上心头。
“凌楚渊，你真是蠢透了，干吗非得喜欢我。”
明明他们之间早已形同陌路，明明他早已亲手斩断了所有牵连。
可为何如今又要出现在她面前，用这副痛苦不堪的模样逼迫她回头？
宋初尧的声音越说越哑，最后几乎变成呢喃。
啪嗒。
一滴泪落下来，砸在他脸上。
混着他眼角渗出的湿润，两股液体慢慢融在一起，又一同滑落。
凌楚渊脸色惨白，静静躺在那里，毫无反应。
可就在那滴泪落下的瞬间，他的睫毛颤了颤，垂在身侧的手指也细微地动了一下。
宋初尧没发现。
她听见外面有脚步声。
有人来了。
她立刻捂住嘴，赶紧躲到了角落的屏风后面。
进来的是蒋芩。
她今天一直待在宫里，之前回府一趟，刚回来就又急匆匆赶了过来。
“娘娘，殿下醒了吗？”
她快步走到软榻前，声音里满是焦急。
卷碧姑姑叹了口气。
“卫老太医说了，殿下失血太多，能不能挺过去，就看今晚了。”
她望着床上昏迷不醒的太子，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要是今晚能睁眼，也许还有救。
要是过不去……
卷碧不敢往下想。
她知道，一旦熬不过去，整个东宫将陷入前所未有的动荡。
软榻上的秦皇后一只手撑着额头，另一只手不停拨着佛珠，嘴里一直念着经文。
她嘴唇干裂，眼泪早已流干，只剩下一双通红的眼睛，满是绝望与期盼交织的光。
“娘娘别太忧心，太子殿下福大命大，肯定能挺过去的。”
蒋芩轻声安慰。
“来，娘娘一天都没进食了，我给您喂点粥。”
秦皇后缓缓抬起头，看了蒋芩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