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小姐,您怎么了?”
杏花提着蜡烛匆匆赶来。
宋初尧回过神,望着眼前出现的人,呼吸渐渐平复。
屋子小,听得见动静不奇怪。
但……
她的速度也未免太快了。
“我有点渴了。”
宋初尧勉强笑了笑,掀开被子,想下床倒水。
她需要一点动静,来驱散梦中的阴霾。
杏花忙道。
“小姐别动,奴婢来就好。”
她转身快步走向桌边,熟练地倒了一杯凉茶。
宋初尧伸手去接,指尖刚碰到杯壁,手忽然一滑,茶杯脱手而出,“啪”地摔在地上,碎了。
碎裂的瓷片四散飞溅,杏花慌忙去捞,却什么也没捞着。
“哎呀,都是奴婢不小心,奴婢马上去拿帕子!”
她抬起头,满脸懊悔地望着宋初尧。
宋初尧盯着地上那摊水,眉头微皱。
那水,明明是从茶杯里洒出来的,为何泛着一丝极淡的异香?
她轻轻嗅了嗅,那味道又仿佛消失了。
是错觉吗?
还是她太敏感了?
竟开始怀疑凌珩身边的人。
“不用了,我自己擦擦就行。”
她缓缓开口,语气平静,仿佛刚才那一瞬的怔忡从未存在。
说着,她起身要去拿布巾。
杏花过来帮她开门。
门轴“吱呀”一声转动,夜风从缝隙中钻了进来。
就在那一刹那,宋初尧的身体微微一僵,呼吸几乎停滞。
她眼角余光扫过杏花的手。
那只手,明明端着热茶,指尖却稳如磐石,没有一丝因温差而产生的颤抖。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她连忙咬了咬嘴唇,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谢谢你,我自己去就行。”
她朝杏花笑了笑。
杏花知道她习惯独处,便没跟上去。
走出屋门,夜风一吹,宋初尧才终于冷静下来。
她不再去想那杯茶,而是将注意力转移到更深层的疑虑上。
一个人能装得像,能提前防备,甚至连本能反应都能刻意模仿。
可习惯骗不了人。
她记得,大哥曾经提过,练武的人走路总爱用脚尖轻点地面。
这是他们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既是为了快速反应,也是为了随时撤退。
宋初尧站在庭院中,回想起杏花方才的脚步声,几乎无声。
她回头望了一眼屋子里的杏花,眼神一点点暗了下来。
灯火昏黄,映照着杏花低垂的身影。
她动作熟练,跪坐在地,将湿透的被角拧干,再铺开晾晒。
一切都那么自然,那么合乎一个丫鬟的本分。
可正是这份“完美”,才最令人不安。
凌珩到底图什么?
为什么要安排一个会功夫的丫鬟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真的是为了保护她?
若是保护,为何不光明正大地派遣护卫?
为何非要伪装成一个普通婢女?
难道……
他也在怀疑她?
还是说,她早已踏入一场她所不知的棋局?
宋初尧本就因为噩梦压得喘不过气的心口,此刻更是闷得发慌。
但比起眼前的疑云,还有一件事更让她坐立难安。
白天在宫里碰到卷碧姑姑时,对方那突如其来的激动反应,还有那些她听不明白的碎语,一直在她脑子里盘旋,怎么也甩不掉。
她抬起头,望向皇宫,眉头轻轻皱起。
今晚宫里的灯火,比往常亮了许多。
一盏接一盏,像是有无数人彻夜未眠。
这里是皇宫,是天子居所,是规矩森严、等级分明的地方。
深夜亮灯,意味着有大事发生。
或是紧急召见大臣,或是皇室密议,又或是,有人正在策划一场变动。
宫里……
真的出事了吗?
她不敢深想,也不敢问。
她只是一个失势的庶女,连自保都难,哪敢打听宫闱秘事?
可越是压抑,心中的恐惧就越发膨胀。
宋初尧下意识抬脚,就想往外走。
她需要亲眼看看外面的情形,需要知道这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哪怕只是站在廊下望一眼,也能让她稍稍安心。
可刚迈出一步,她又猛地警觉,回头看了眼身后的身影。
杏花正低头忙碌,看起来并无异样。
可宋初尧却不敢掉以轻心。
犹豫片刻,她还是走出房门,慢悠悠地朝外头的水井走去。
屋里的杏花看似专心擦着床单上的水印,耳朵却一直竖着,留意着外面的动静。
风从门缝钻进来,吹得油灯摇曳不定,光影在她脸上忽明忽暗。
她听见了脚步声,很轻,但确实走远了。
她没立刻动,而是又等了片刻,确认外面再无动静,才迅速溜到门口张望。
只见宋初尧正站在水井边,弯腰提绳,打了一桶水上来。
她将布浸入水中,拧干,然后开始擦拭外头晾着的一件旧衣。
杏花皱了皱眉,心中略感疑惑,却又挑不出错处。
她轻轻关上门,嘴里还小声嘀咕。
“这么晚了还不睡,净折腾这些没用的。”
随后重新坐回床边,继续擦着那块早该干透的床单。
她以为宋初尧只是失眠烦躁,出来透口气罢了。
殊不知,这一时的松懈,已为他人留下了一线生机。
而井边的宋初尧,目光始终锁在屋内。
确认杏花没跟出来,她悄悄松了口气,迅速掏出一颗小石子,朝前方的灌木丛轻轻一扔。
她双手紧紧捏着井沿,心跳如鼓,一遍遍默念。
一定要来……
哥哥,如果你还记得我,求你现身……
求你……
从前的宋初尧最自豪的,就是有哥哥一直护着她。
她贪玩、任性,闯过不少祸,可每次只要哥哥出面,三言两语便能化险为夷。
那时的她,天真地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
可一场政变,一夜之间颠覆了宋家满门。
她再也不是那个骄傲的宋小姐。
她失去了一切,包括那个对她说“别怕,有哥哥在”的人。
她甚至不敢多求,只希望哥哥能现身,见她一面。
可除了石子落地的轻微响动,四周一片死寂。
宋初尧失望地低下头,眼角发酸。
她闭上眼,试图压下喉咙里的哽咽。
是啊,她太贪心了。
就在她心灰意冷的时候,灌木丛另一侧忽然传来细微的沙沙声。
宋初尧猛地睁眼,全身神经瞬间绷紧。
那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更近,更清晰。
是脚步声!
她心口一跳,迅速抬头看去。
黑暗处,一道身影缓缓出现。
是哥哥,真的是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