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冰冷、压抑，却又带着某种熟悉气息的感觉。
那一次，她站在昏暗的巷口，风从背后吹来。
黑衣男人站在对面，眼神如刀。
而现在，眼前的少女，同样用那样的目光注视着她。
那不是仇恨，也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东西，像是失望。
那双眼睛，和眼前这个少女一模一样。
宋初尧几乎要以为，自己正对着镜子在看过去的自己。
那时她年少冲动，总觉得正义在手，便可以无所顾忌地斩断一切阻碍。
可如今，她才明白，有些事，远比表面看到的要复杂得多。
以前她一直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这么看她。
可现在，她懂了。
原来那种眼神，是亲手将亲人推向深渊的人才会有的绝望。
是当你以为在替家族复仇，却突然发现，真正被背叛的，可能是你自己。
“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有背叛宋家……我没有想要救那个人……是……我只是不想你犯错！”
可宋钰儿的眼睛里，只有杀意。
“闭嘴！我不想再听你说了！我要杀了你这个叛徒！”
宋钰儿厉声尖叫，手中的长剑高高扬起。
“刚才在场上，要不是凌楚渊替你挡了那一剑，你早就死了！你不躲就算了，居然还敢跑出来送死，这就是你活该！你根本就不配姓宋！”
嘶！
长剑擦过脖子的瞬间。
那一刹那，时间仿佛凝固了。
一道人影猛地冲出，速度快得几乎带起一阵风，重重挡在了宋钰儿面前。
剑锋在最后一刻偏转，划过那人的肩头，溅出一串血珠。
可就算来得再快，宋初尧的脖子上还是留下了一道刺眼的红印。
皮肤被剑气割裂，火辣辣地疼。
温热的血顺着颈侧缓缓滑下。
她低头看着那一道伤痕。
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多年前那个雨夜。
哥哥被人拖走时，颈上也有这样一道伤。
她望着突然出现的男人，原本强忍的情绪一下子崩了。
她的身体微微发抖，眼眶瞬间红了。
那不是疼痛带来的反应。
而是长久以来压在心底的恐惧、委屈。
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顺着脸颊滚落。
“哥哥……”
她轻声呢喃，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
她早就该信自己那些怀疑的。
那些夜里反复出现的梦境，那些似曾相识的背影，那些在人群中一闪而过的侧脸。
哥哥，还活着！
可宋墨走出后，好像根本没听见她那一声带着颤抖的呼唤。
他的脚步没有停，眼神也没有偏移。
他只是冷着脸，死死盯着宋钰儿，毫不犹豫地挡在宋初尧身前。
“你今天还不够闹吗？还要继续惹事？”
这话是对宋钰儿说的。
可语气里却没有半分兄长应有的温和。
以前，每当宋初尧因为苏怀逸惹出麻烦，宋墨也会这样训她。
那时她总是倔强地仰着头，眼里含着泪也不肯服软。
她最讨厌他这种语气，讨厌他总是站在家族立场上指责她，从不问她为什么。
现在，她愿意被他骂。
也不想被当成个陌生人，连一眼都不愿多看。
宋钰儿被训了，眼里却满是不服气。
她死死盯着宋初尧。
“大哥，你还在护着这个叛徒？刚刚你没看见吗？她竟然拦我杀我们宋家的仇人！她和苏怀逸勾结，早就背叛了家族！你难道要为了她，毁了宋家最后的尊严吗？”
“谁让你去杀人的！”
宋墨声音压得很低。
他上前一步，目光如刀锋般刺向宋钰儿。
“今天你差点闯下大祸！就算你得手了，你也逃不过禁军的追捕！你知道在圣上面前动剑是什么罪名吗？你知道你这一剑下去，会牵连多少人吗？”
他顿了顿，声音微颤。
“你是不是想让我连唯一的亲人都保不住？”
宋钰儿咬紧了嘴唇。
她知道，自己刚才那一瞬间的情绪爆发，实在太过冲动了。
他们今日真正的目标，本是趁着众人注意力都集中在马场的混乱中，悄然行动，趁机取走那件至关重要的东西。
这才是原定的计划。
而刺杀这件事，从头到尾，根本不在计划之中。
完全是她一时情绪失控，凭着一股怒气临时起意，擅自决定的主意。
此刻，兄妹俩正站在离她不远的角落里。
一个语气焦灼，一个满脸倔强，彼此都不肯退让半步。
谁也没有察觉到，宋初尧已经独自站在一旁，脸色一点点变得惨白。
唯一亲人……
她垂下眼帘，视线模糊了一瞬。
随即扯动嘴角，露出一抹苦涩到了极点的笑容。
宋墨终于抬起头，目光短暂地落在宋初尧身上，只是一眼，便迅速移开。
他没有解释，也没有安慰，只是攥紧了宋钰儿的手腕。
“走。”
宋初尧猛地抬头，看着那两人转身离去的背影，心口猛然一紧，本能地迈步追了上去。
“哥哥！小妹！等一等！”
可那两个人，头也不回，消失在了转角。
如果只是宋钰儿对她心生误会，她尚能接受。
小妹年纪尚小，性子冲动。
听了几句不知从何而来的闲话，便心生愤恨，情绪失控，也算情有可原。
可就连宋墨，她的亲哥哥，竟也用那样冰冷疏离的眼神看她，甚至不愿听她一句解释……
这就让她心里生出了难以言喻的痛楚。
这不仅仅是误会那么简单。
她忍不住在心中反复思量。
整件事的背后，一定有人在暗中挑拨。
有人在刻意引导宋墨和宋钰儿，一步步将她推入深渊。
让他们兄妹三人彼此生疑，渐行渐远。
到底是谁？
光是稍加推想，宋初尧的背脊便一阵阵发凉。
她猛地转身，想要再次追上去。
哪怕只是多说一句，哪怕只换来一个眼神也好。
可当她冲到拐角时，那两道熟悉的身影早已不见踪影。
那一瞬间，她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双腿一软。
整个人重重地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
膝盖磕在石砖上，她却毫无知觉。
眼泪顺着脸颊无声滑落。
一阵冷风吹过，似是惊醒了她。
她扯过袖口，擦去脸上的泪痕。
随后撑着地面，慢慢地站直了身子。
还好……
至少大哥和小妹都平安无事。
这才是最要紧的。
只要人活着，就还有重逢的可能。
宋初尧深吸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