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能吃饱饭已属奢侈，能三天吃一顿饱饭更是运气使然。
没有人照料她们的生活起居，连最基本的饮水都常常成问题。
进了这辛者库的人，意味着主子已彻底放弃她。
往后再没有机会翻身，再也不会有任何升迁的机会。
身后的宫人看到宋初尧脚步迟疑、愣神不动，当即大声斥喝：“你还站着干什么，给老子快点进去！”
说着便一把推在她背上，力道之猛让她整个人晃了一下。
她踉跄几步后才勉强站稳身形，却并没有愤怒，也没有哀求。
转头望向眼前那扇陈旧破败的黑色大门，还有门口那一排神情麻木、目光死气沉沉的仆役时，她的脸上露出一抹淡得不能再淡的笑容，眼底却是深不见底的沉默。
在旁人眼中，她此次是跌落深渊，是万劫不复的下场。
可是谁也不知道，她曾在东宫最底层的宫女院，忍受过比现在更为难挨的痛苦与煎熬。
那时候，没有身份，没有靠山，整日被打骂、罚跪，甚至被迫做最为肮脏之事只为生存下去。
如今再次回到类似的环境，或许条件更为恶劣，可比起当年的日子，反而更容易一点。
对啊，真正经历过最难堪不堪的日子，再碰上任何困境都不再那么难熬了。
她不会轻易被打倒，更不会在这里止步。
在众人眼中，她就是一个被太子无情丢弃、流放到边远之地、彻底失宠的侍女。
她的名字早已从宫廷的热闹谈资中悄然消失，成为了被人遗忘的角色。
但是对她而言，这样的离开并不完全是坏事儿，反而像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解脱。
离开那个阴云密布的地方，来到这片陌生却又安静的角落，或许是一次重新开始的机会。
这里虽然偏远。
日子也过得清苦。
可是，在这里没有黛滢那种令人如芒在背的监视者，
也没有秦皇后派来暗地里盯梢的眼线。
周围清净得让她能稍微喘一口气。
人生本就在苦海中泅渡，不就是在苦苦挣扎间努力寻找那么一丝丝甜吗？
倘若一味悲观厌世，哪还有力量继续活下去？
又该如何撑到风雨过后的天明？
可是，还没有等宋初尧彻底整理清楚自己未来该做什么的时候，
就有人突然提出要见她，这一突如其来的消息令她倍感诧异。
更意外的是，来的人竟是位头面人物。
当那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辛者库的大门前时，宋初尧整个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虞、虞昭仪？”
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地喊出这个名字，语气里满是错愕与震惊。
她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为何虞昭仪会特地来到这样一个地方寻她。
上一次见面应该还要追溯到那次碧花山行宫的中秋夜宴吧。
那一晚的情景依旧历历在目。
虞昭仪出身江南，是正宗的南方佳人，
生得温婉可人，举止优雅，素有美名在外，
所以除了金贵妃外，她也是最受宁宣帝宠爱的妃嫔之一。
“宋小姐，好久不见，近来一切还好吧？”
她微笑着开了口，语气温柔且客气十足。
宋初尧低头看了一眼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略显破旧的辛者库服饰，
嘴角轻轻扬起一抹淡笑，轻声回应：“昭仪您实在太过抬举我了。”
她嘴上说得客套，内心却已警惕到了极点。
“不知你是否愿意陪我说两句话呢？”
虞昭仪笑意不减地继续说着，
目光透着几分若有若无的意味，“我有一件事，我相信如今的你一定非常在意。”
闻言，宋初尧脸上的笑容逐渐淡去，
眼神变得愈发深沉，似乎已经猜想到什么。
而与此同时，在宫殿另一端。东宫那边，却并不平静安宁。
此刻的凌楚渊正由身边的小厮为他更换伤势部位的绷带。
因那小厮手法不够利落稳健，动作笨拙，
他的情绪恶劣到了顶点！
一个怒吼瞬间响彻房间：“这点事情都做不好，全给本宫滚出去！”
恰在此时，门帘一掀，一个人推门而入。
进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玄知，
她刚踏进门，一眼便看见门外那群神色狼狈、被赶出来的人影。
站在门口，她心中顿生一股寒意。
嘴抿得紧紧的，其实不用多说，他心里也清楚得很。
自从那日宋初尧被贬出东宫后，殿下的脸色就一直不太好看。
每日处理政务的时候虽然仍旧沉稳如常，可是稍有些风吹草动就会眉头微皱，甚至比平时更为严苛了些。
尤其是那些前来禀报东宫事务的人，常常一句话不对就遭到训斥。
这种种表现都说明，那位女子离开的消息，并没有真正从凌楚渊的心头拂去。
“殿下，那……要不要把她接回来？”
玄知轻声开口问道。
语气小心翼翼，像是怕惊扰了这间屋子里凝固的沉默一般。
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握紧又松开，眼中藏着些试探与担忧。
他知道这个话题危险，但也更明白那位大小姐若继续留在辛者库那样的地方，恐怕日子绝不会好过。
凌楚渊沉默片刻，双眸微微一敛，似乎是在衡量该如何回应这句话。
他缓缓抬起头，眼神冷冽如刀：“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他已经把衣服穿好了。
是刚从书房回来不久换下的官服，虽是简单换装的动作，却做得一丝不苟。
那种刻意压抑的愤怒与执拗几乎在动作里流露而出。
她不在了，难道他就无法活得好好的？
这是荒谬的想法！
堂堂皇太子怎能为一个女子如此费神？
她早已不再是东宫之人了！
“她已经不是东宫的人了。”
他说这话时声音低沉却不容置疑，“生死也好死也罢，从此以后再无瓜葛。本宫说过。谁也不许提她！”
任何一个被贬谪到辛者库的仆役，在宫墙内几乎就已经等同被放弃的生命了。
那里没有主子，只有苦役和折磨人的日常劳作，所有人都会忘记他们是谁，也都会故意避开谈论这些被抹去痕迹的人。
而要从辛者库重新调回到某位皇子身边？
那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即便真有心思要安排她到金贵妃身旁效命，也根本不合宫廷规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