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冰洋的暴风雪撕扯着中微子观测站的球形穹顶,陈曦趴在气垫船的驾驶舱里,防风镜片上结着盐霜。她举起军用夜视仪,看见本该漆黑的观测站舷窗里透出诡异的蓝光——那是培养箱的LEd光源,与三小时前截获的异常数据波长完全一致。
“声呐显示冰层厚度只剩1.2米。”潜艇驾驶员老赵嚼着蒜头驱寒,操纵杆上的铜质舵轮与李墨飞父亲的怀表是同款苏联制造,“坐稳了,要撞冰了!”
潜艇的钛合金撞角刺破冰壳时,陈曦听见冰层深处传来玻璃碎裂般的脆响。透过观察窗,她看见冰层夹缝中卡着半截钛合金圆柱体——与半年前在超算中心地库发现的声呐装置型号相同,表面结着新生的管虫壳。
观测站的气密门被冰封死。李墨飞用乙炔枪切割门锁时,飞溅的火星引燃了防冻液残留,蓝绿色火焰中突然窜出成群磷虾。这些本该透明的生物泛着金属光泽,虾钳划过李墨飞的防护服竟擦出火花。
“暗能量培养箱!”陈曦扑向中央控制台。20个圆柱形培养舱排列成dNA双螺旋结构,舱内循环的黑色液体让她想起父亲实验室里的重水反应堆。当她扯开某根数据线时,粘稠的冷却液滴在键盘上,腐蚀出焦黑的孔洞。
老赵突然用方言骂了句脏话。他指着声呐屏幕,代表“末日种子舱”的光点正在向大西洋移动:“冰架开裂速度比预期快了3倍!”
李墨飞撬开培养舱的检修口,镊子夹出的磷虾内脏在紫外线灯下发出荧光:“转基因的几丁质外壳,能在高压深渊存活。”虾壳表面的纹路让他想起卡鲁克图腾上的极光蛇鳞片。
观测站突然倾斜。陈曦抓住悬垂的电缆稳住身形,怀表从领口甩出,表盖内侧的坐标刻痕与倾斜角度重合。她顺着电缆爬向紧急出口,靴底踩碎的培养管里流出黑色粘液,在地面蚀刻出等边三角形——正是楚科奇海冰架上7个声呐装置的布局。
潜艇重新下潜时,声呐屏上的种子舱信号突然分裂成五个。李墨飞抓起冰镐砸开控制面板,裸露的电路板里掉出半张烧焦的照片——画面里穿防化服的人正在给种子舱焊接外壳,背景里的工作台放着艾瑞克的家族徽章。
“追上主舱体!”陈曦把怀表按在导航屏上,表盖坐标自动生成追踪路径。老赵猛推操纵杆,潜艇以45度角扎向冰海深渊,舷窗外的发光水母群被惊扰,在幽蓝海水中炸开成星云状。
种子舱的钛合金外壳在探照灯下泛着尸斑般的灰白。李墨飞用激光测距仪扫描表面时,光斑在某个冰棱处突然折射出彩虹——冰棱内部封存着半枚艾瑞克家族徽章的碎片,边缘的“以冰为鉴”字样只剩“冰鉴”二字。
“准备对接。”陈曦套上深海作业服,手腕上的旧疤痕被加压环勒得发紫。当气密舱注水时,她听见通讯器里传来李墨飞调试设备的电流声,与9岁那年汽车炸弹爆炸前的无线电杂音如出一辙。
种子舱的内部温度显示零下65度。陈曦的探照灯扫过冷冻舱时,光束在无数玻璃样本管间折射成光网。她在第三排货架前停住——某管西伯利亚冻土微生物的标签下,贴着张1987年的北极邮戳,寄件人姓名被刻意涂抹,但邮政编码指向艾瑞克的故乡。
“发现手动操控杆!”李墨飞的声音混着冰屑碎裂声。陈曦绕过结霜的液氮罐,看见他正用盐矿晶簇刮除控制台上的冰层。晶簇棱角与操控杆底座的凹槽完美契合,拧转时带动机括的声响,与父亲书房里那台老式保险柜一模一样。
冰层开裂的轰鸣从头顶传来。老赵在通讯器里嘶吼:“冰架完全解体,洋流加速!”陈曦扑向观察窗,看见种子舱后方拖着条磷虾群组成的发光带,仿佛冥河引路的鬼火。
李墨飞突然扯开冷冻舱的保温层,露出焊死在舱壁的黑色方盒。陈曦认出这是军用级信号屏蔽器,散热孔里卡着半片北极熊毛发——与两年前在斯瓦尔巴群岛实验室发现的样本同源。
“这不是意外。”李墨飞用激光笔在舱顶画出逃生路线,“种子舱的温控系统被人为锁定在解冻临界值。”他敲开某个电路盒,烧焦的芯片上烙着沃森家族石油公司的鹰徽。
潜艇的机械臂抓住种子舱时,冰海深处突然升起无数气泡。陈曦的辐射仪疯狂报警,声呐显示海底有热泉喷发。成群的变异磷虾从裂谷涌出,虾钳撞击潜艇外壳的声响如同机枪扫射。
“切到手动模式!”老赵的咆哮中,陈曦看见他脖颈暴起的血管与父亲遇袭那天的救护车司机如出一辙。当机械臂液压管爆裂时,李墨飞抄起灭火器砸开应急阀,喷出的干粉在舷窗上凝成霜花,勾勒出艾瑞克家族徽章的完整轮廓。
黎明降临前的最后时刻,陈曦用怀表外壳短路了种子舱的定位系统。当舱体停止漂移时,她透过冰层看见800米上方有破冰船驶过,船尾的卫星天线阵列正在发射加密信号——波形与盐矿塌方前的地震波完全同步。
李墨飞从种子舱夹层抽出发黄的工程图纸,在艾瑞克家族徽章的反光里,图纸上的六边形结构分明是放大的人工冰川装置。图纸边缘的备注潦草地写着:“冰层融化之日,方舟启航之时。”
暴风雪停歇后的冰原呈现出死寂的银白。陈曦攀上潜艇倾斜的舱顶,防寒靴底与结霜的金属板摩擦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她蹲下身,指尖扫过一道半凝固的荧光痕迹——变异磷虾的体液在零下四十度的低温中凝成冰晶,却在晨曦中折射出诡异的蓝绿色。
“这虾子汁液比油漆还难闻。”老赵扯下破洞的手套,哈了口热气融化指尖冰碴。他粗粝的拇指抹过舱顶凸起的铆钉,沾起一簇冰晶塞进嘴里咂摸:“咸腥味裹着柴油味,准是那帮毛子留的记号。”
陈曦用手术刀刮下片带荧光的冰壳,夹进采样袋时瞥见冰层下扭曲的阴影。老赵突然吐掉冰渣,被腐蚀的臼齿缺口中迸出方言:“他娘的,这写的是‘备用坐标’!”他布满冻疮的手指在舱顶比划,“北纬69度31分,西经……”
“170度47分。”李墨飞的声音从舱口传来,手中的日记本被狂风掀得哗啦作响。他翻到卡鲁克祖父用鲸脂涂抹的书页,泛黄的纸上画着核潜艇的潦草轮廓,经纬度坐标被血渍晕染得模糊不清,“三十年前,列宁号在这坐标发出最后求救信号。”
陈曦的怀表链突然崩断,表盖在冰面上滑出3米远。她扑过去时,表盘玻璃裂成蛛网状,但内侧的坐标刻痕仍清晰可见。将怀表举向初升的太阳,扭曲的阴影投在冰面上,笔直指向南方逐渐浮现的船影。
极光号的破冰船头切开浮冰群,锈蚀的船身挂着冰凌,像头衰老的金属巨兽。艾瑞克站在舰桥舷窗前,鹿皮手套反复擦拭着家族徽章。当他俯身查看甲板新焊的补丁时,一缕荧光粘液正从焊缝渗出,在晨光中泛着与磷虾体液相同的蓝绿色。
“全速前进!左舷三十度!”李墨飞抓着护栏嘶吼,声音被寒风撕碎。老赵猛推操纵杆,潜艇撞角掀起高达五米的冰浪,飞溅的冰渣中有磷虾残肢粘在观察窗上,虾钳还在神经性地开合。
陈曦透过怀表裂缝凝视破冰船,发现艾瑞克脚下的甲板焊痕排列成等边三角形——与种子舱内蚀刻的图案完全一致。当距离缩至两百米时,她看清艾瑞克擦拭徽章的动作突然停滞,黄铜徽章边缘的缺口与种子舱冰棱中的碎片严丝合缝。
极光号的汽笛骤然轰鸣,惊起冰架上栖息的北极鸥。成群的飞鸟掠过潜艇舱顶,翅尖扫落那些荧光书写的俄文字母,冰晶在阳光下炸裂成细小的彩虹。